老郭送了一段路,自行回去了。
后半程路途,虽有老马识途,也靠孟天枢扬鞭驱车,一路稳稳驶在官道上。
他对京师境内的条条官道儿,熟悉万分,甚至哪个山头,住着哪些不开眼的小寨子,他都能掐算着一一道来。
隔着帘子,南锦几乎与他靠背而坐。
他清越好听的声音,从容如泻,在大鞍车的颠簸中,纹丝不乱的传入耳中。
“这处崚嶒山林,另有名叫牛峰山,曾是皇家猎场,现在沦为山贼窝了。”
听这口气,似有故事。
南锦闲着也是闲着,便接茬开口:
“天下人都知晓,你独占金陵四公子魁首之前,早已经在京城扬名,从小就是皇室伴读——这一处牛峰山,你定然也没少去吧?”
孟天枢轻笑一声,并不藏掖着,坦然道:
“年年都去,叫一副玉辇抬着去。偏生畜生总喜欢我,若要猎杀猛兽罴熊,那些跟在我身后之人,总是能满载而归的~”
轻描淡写一句话,还是玩笑趣言,南锦却嗅出了十足的血腥味。
他名为伴读,实是质子,冠绝京师又如何?还是抵不过人心猜忌、倾轧,嫉妒、排挤!
血的浓稠腥臭,伴随着野兽张牙舞爪的嘲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他被迫蛰伏的少年岁月,又刻画了多少道不为人知的伤痕?
南锦睫毛轻颤,不必刻意去想,那一副场景已自觉入脑海。
飞鸟掠山林,麋鹿野兔被杀伐铁骑撵着走。
众人豪情万丈,纵情射杀,比得是箭法、是体力,是猎物的数量。
而孟天枢孑然一身,不得使用内力的他,或许连一乘马儿都没有。
他一身从容坐在玉辇上,双手空空,只用淡而无波的目光,看向正冲他撕咬奔来的大棕熊——
“哧哧!”
这时,马儿打了个响鼻,将南锦从自我设想中拉回了思绪。
她的后脊渗出一丝凉意,莫名觉得此刻相抵之人,是这样的清矍,又是那样的孤韧。
深吸一口气,南锦低声笑笑,让气氛像表面一样轻松:
“看来野兽也通人性,知道秀色可餐这四个字,弃了糙汉子不理,只朝你投怀送抱。”
孟天枢以为南锦会有什么宽慰之言——
总要被他过往所感染,多少讲一些共情的软话,要说什么,其实他心中也有些预见。
无非是,藏华一时,灼华一世?
万万没想到,南锦给出了‘秀色可餐’四个字,当真是‘欣慰’死他了。
一时间,孟天枢笑声清朗,酢以春风,声声入耳:
“南大小姐说得是……还总惹凶悍的畜生喜欢,在下困顿多年的疑惑,今朝终于得解了,哈哈哈。”
南锦一阵疑怪:干嘛,说一句玩笑话,笑这么开心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