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楼。
湘妃竹帘一层层支卷着,轻纱幔帐,丝竹曼耳。
大堂四角皆摆着一方大冰盆,冒着丝丝凉意,葵扇连接着机拓,由翩跹婢女缓缓摇动,送出一阵阵凉爽的微风。
大堂中摆了一处高台,用于等一下书画鉴赏会,也是飘絮拿手的。
现在鉴赏会还没开始,为了打发闲暇时光,掌柜请了一个说书先生,他青衫折扇,端坐在云卷长案后,侃侃而谈,正说着一出旖旎缱绻的风月故事。
什么红颜绝色,从小是王府豢养的瘦马,等年长了赠予来客,成了客人最得宠的小妾。
只是这妾室入门前便有了身孕,生下一个庶子从小不得宠,血脉之事被拆穿之后,庶子潦倒困苦,被赶出了家门,后寒窗苦读入京赶考,才发现自己真实身份竟是王府世子!一朝翻身,锦衣荣华,他策马回家,一步步复仇,惩治恶人的曲折故事。
虽不指名道姓,众人皆听得出来,这说得不就是南家那点破落事么?
虽是破落事,但胜在一个‘爽’字,这年头,不都这个路数么?
郁郁寡欢,欺凌倾轧,明明是最惨的身世,突然摇身一变,大撕四方。
若是说得精彩处,那掌声雷动,大有茶寮茶馆的喧阗热闹劲儿。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纷纷感慨:谁写的话本子?编得真好~
……
桂香楼除了公子少爷外,莺莺燕燕的朱门小姐,也是凑趣儿来了一堆。
南邺水肯定是来不了的,不过南府四小姐南霜儿来了,由五小娘领着,坐在二楼的一处雅间里。
竹帘卷了一半,遮挡了容貌,里头之人却也恰好能窥见堂中情形。
南霜儿还不到十岁,听说二姐姐出府之后,竟大变来头,还招起夫婿来,她当然要过来瞧热闹的。
五小娘来的目的就更简单了。
为了膝下唯一的女儿,她早对乔夫人低伏做小,事事顺从。今日桂香楼招婿,乔夫人不屑到场,只好遣她过来一探究竟了。
“娘,二姐姐真是郡主呀?”
南霜儿晃荡着腿儿,拣起请盘中蜜饯,优哉游哉的往嘴里凑。
五小娘撇了撇嘴,拿出娟帕,替女儿擦拭嘴角,小声道:
“什么郡主不郡主的,朝廷没敕封,摄政王府也没动静,凭着一个自称是王府众人的大管家,她便真是郡主了不成?”
五小娘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直犯嘀咕——
四姨娘的来处,乔夫人后来派人细细查了,原本出身小门小户的薛宝珠全是假身份,溯本追源,人好像真是从京城来的,再往深了查,就再也查不到了!
乔氏也是半信半疑,生怕真是摄政王府出来的人,那可不敢小觑了。
南霜儿天真烂漫,笑着道:
“是郡主不好么?二姐当了郡主,日后,我岂不是郡主的妹妹了?”
五小娘伸手去捂她的嘴,严肃叮嘱道:
“莫要乱说话,娘寻常日子是怎么教你的?再这么不懂事,娘就打你了!”
南霜儿心里一水的委屈,豆大的眼珠,啪嗒啪嗒落下,哽咽道:
“娘……我错了,长姐、二姐姐都是野种,都不是南家的女儿……她们不是我的姐姐……娘……我错了!”
五小娘一阵心疼,把南霜儿搂进自己怀中。
对于南锦,她往日里不喜,是因为看不惯她铺张、奢靡的做派,可说破天,南锦却是也不曾欺负自己的。
那南飘絮就更没了干系!同为庶女,南稷山还更宠霜儿一些,她和薛宝珠被赶出南府,生生熬死在庄子里,心中是极不落忍的。
无奈家中乔氏拿权,连南浩亭也俯首帖耳,全听她的话,自己一个小妾,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但求安稳把霜儿抚养长大。
别惹了人不痛快,再步了南锦和飘絮的后尘!
心绪纷乱之际,雅间外一阵脚步声,有几个人踱着方步,匆匆进了隔壁的雅间。
隔着湘妃帘,五小娘目光睇去,竟看到了汪解忧——
他在的地方,向来南浩亭也必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