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正苑当庭,石灯莹莹,月色蒙尘。
南锦素手解衫,脱簪披发,层层束缚落肩而下,逶迤及地,轻而无声。
可在南锦听来,这是刑具枷锁落地的声音——
她只穿着一身素白亵衣,赤脚站在微凉的青砖石上,青丝在脑后微曳,浮上一层银白色的月光。
转身看向正苑槅扇门,丫鬟们以贯而入,为南稷山更换寿衣,支起白色幛布。
她双膝跪地,稳稳当当三个响头磕在地上,跪送爹爹,也谢他这十八年养育之恩。
“爹爹,女儿去了。”
吸了吸鼻子,南锦目色忍痛,重新站了起来。
这一次凝向乔氏,就没有这么好的脸色了,她冷着声直言道:
“我会离开南府,今后,也不会以南家大小姐自居,要如何编排我,你请便……只是我娘的坟你敢动一下,我也绝对让你后悔,我说到做到。”
“……”
乔夫人拢在袖笼中的手,用力攥成了拳头。
她心中明明知道南锦,没了南稷山的宠爱,没了南家大小姐的头衔,她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是。
说这一番话,不过是强弩之末,撑着最后的脸面罢了!
只是为何,迎上了她深邃冰冷的目光,她心中不由一颤,竟生出几分惧意来?
不等乔夫人开口,南锦继续开口:
“哦,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皇商御贡,是我爹爹的心血,南家产业也是祖祖辈辈留下的老本,南浩亭若是好生担待着,这些老本够他吃一辈子了,若是朝三暮四,搞七捻八,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南浩亭听了这话,面子上下不来,拔声怒道:
“你还有什么资格坐视不理?”
“大鱼吃小鱼,强者为王,这不是生意场上不变的道理么?我需要什么资格?无论我姓什么,只要我愿意,爹爹留给你的一切家产,我都可以买回来……不信,你大可试试!”
南锦自信满满的样子,激得南浩亭更加生气。
几乎丧失了君子风度,指着南锦的鼻子叫骂:
“你最好滚出青州城,否则,有我在的一天,你别想有一天好日子过。”
南锦斜睨了他一眼——
“彼此彼此。”
言罢,她利落转身,赤着脚走了。
脊背挺得直直的,发丝摇动着,月色浮光将她的身影拉得纤长。
*
有三叔保驾护航,没有人再敢为难只穿着一身亵衣的南锦。
她穿花过院,走过抄手游廊,步过九曲水榭,一进进院子,一重重高墙,终于离开这个生养她多年的‘家’。
后门外,管家三叔已经安排好了一辆马车,会送她去南岭的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