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棉花般稀松又飘逸的满头白发,漆黑无光且忧郁的眼神,以及一副弱不经风的躯体,共同堆砌成我面前这位胆识过人的中年男人。只是我不理解,为什么在他脸上,吊着一枚没有镜片的眼镜。
“我从未奢求过什么,简单的生活一直是我所向往的,但就目前来看,很难实现。”
在我的正对面,范先生有感而发。
“有谁能料到战事会如此频繁?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教会的任务?我当然没有忘记,可什么事都得区分主次。况且是他们出尔反尔、对我不信任在先,这也正是我嚣张的资本。
“不,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定下,我们和时间不过是历史的见证者。”
“先生何处此言?”
“毁灭人类的有七件事:没有原则的政治;没有牺牲的崇拜;没有人性的科学;没有道德的商业;没有是非的知识;没有良知的快乐;没有劳动的富裕。现如今,我们还有哪一项没有做到?当安邦固国之策成为大多数人投机倒把的手段后,这个社会,这个国家还能存在多久?”
啧,我一直很反感读书人这股子文绉绉的、自命不凡的劲儿,就感觉天下大事尽收他们眼底,这世间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可到头来,他们自己活得还不如一个流浪汉逍遥自在。医者不自医?其实是些活在自己亲手打造的囚笼中的飞鸟,渴望自由但又不敢大步上前。但话又说回来,我并不否认他的观点,他说的只是人们难以接受的事实而已。
“先生说的对。”
没必要反驳,眼前这位,就如同当时的柴祁一样,满腹经纶却活不出一个像样的人生,虽说可怜,但换个角度想,这也许就是学识的代价。
“哦,对了,杨坚先生,能给我的孩子们签个名吗?他们真的特别喜欢你。”
说着,范长春从他手肘压着的地方拽出一本废弃的政府票据递到我面前。
“这些东西,不是机密吗?”
我接过后仔细审视一番,居然还发现几笔打给帝国境内的票据。
“废纸而已。”
“废纸?我看这些数据,够枪毙几个贪污犯二十几次了。”
“那么问题就是,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会把这些索命的玩意儿公之于众吗?”
“那倒是不会。”
我一边应付他,一边将纸翻到背面,随手操起书桌上的一支笔,利索地留下自己的大名。
“毕竟官官相护。”
“谢谢。”
范长春没有正面回应我的讽刺,只是毕恭毕敬地取过我的手迹。
“我不明白,你的孩子为什么会喜欢我?我不过是一个在逃杀人犯。”
回归正题前,我还需要搞清楚一些事情。
“惨烈的战争会使人们的心态发生变化的。”他郑重地将那本写有我名字的“废纸”重新藏好,然后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补充,“况且,你是为了人民而战的,不是吗?”
“?”
我满脸质疑,却又不知道该从何下口。
“我们看过你激情澎湃的演讲,那种对未来社会的描绘都是我们不曾幻想过的。说句实在话,像你这样为民为公还极具天赋的人,我只在史书上见过。”
“那你一开始还没认出我?”
“这不能怨我,我也没有想到你对你的机体进行了升级换代。刚开始我一直以为你是杨坚的狂热粉丝来着,毕竟,你们脸上的那个面具如出一辙。”
“……”
于此,我便没了话题,倒不是词穷,只是我在加速运转我的大脑,努力回想我之前做过的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