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原野,静谧的夜晚徐徐凉风,仿佛带着高耸神山的云气,站在流金宫的穹顶上能看见最远处的河流和深渊,灵魂深处传来奇异的恐惧和悸动。
汉地的人、妖、仙人都知道,有一个他们都不愿意提及的异族同他们抢夺土地和食物。
不,那是妖和仙人应该考虑的争端,凡人不会和魔争抢食物,他们本身就是魔物的食材。
陆渊源知道人族对魔物讳莫如深,行走各州的时候收集到有用的东西少得可怜。
自三百年前人与妖大战,魔物横空出世,暴虐凶狠,以人为食。
打不过仙人,又不吃妖族的魔,专挑凡间人族这样的软柿子捏。
所以又有传言说,所谓魔物尽是那场大战中死的妖物所化。
倘若真是三百年前的妖所化,为何不见其消,反见其涨呢?
哦,也不对,消减了的。
“周身黑气萦绕,散发恶臭,裸露在外黑色焦土包裹红色火焰,魔物本就是这等丑陋凶残的长相,进食时口角裂开,能将大半个人形吞进肚里。”
中州百姓都是这样表述魔物的,但很多年前他们都再没见过魔物,只当三百年前的妖魔被仙人收拾的差不多了。
而陆渊源离开过玄铁长城的保护范围内,来到过中州四境,见到过妖族外围边境深渊下爬上来的魔物。
那些漏洞百出的说法,只能骗骗毫不知情的人。
趁着灵雾山的高足在,陆渊源又问了一遍,“你们见过魔吗?”
三人不回答,陆渊源笑道:“我其实不算是你们正经八百的仙家,这些年走的多了,也曾遇见过一两件人间惨案,村庄城镇惨遭屠戮,仙家降妖之后也不见知情人感恩戴德。”
“在下一人行走山间时,人微力薄也偶遇妖魔,倒也不是百姓们口口相传的魔物,只是有一副人形的躯体,黑气萦绕,恶臭阵阵,见着活物不由分说就啃,将其击毙后,犹如小山一般轰然倒地,不知道这东西又是什么?”
小弟子程微张了张嘴,但见师兄师姐都不作声,便没有说。
“妖魔与人共存三百年,至今都不知其来源吗?”
“倘若有一日,凡人知晓真相又该如何?”
他一连的发问,打得三人措手不及,还是江涵稳得住问道:“陆兄所说的真相是什么真相?”
还能有什么真相,魔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真相。
是了,凡人知晓真相也无能为力,他们,其实是活得最纯粹的种族,虽然看着厉害。
江涵心道:奇怪了。
仙门式微,但不说名门正派,就是野路子出身的道人也知道,有些话不能告诉凡人,但这位陆兄看似对人、妖、魔都有所了解,却好像看不清形势一样。
也难怪陆渊源这般,他听人吹捧仙家吹捧得多了,又在中州待了许久,看形势的时候难免将自己带入其中,他是愚民,仙家无所不能。
但实际上也就是禁在圈里的羔羊,稍有不慎,任人宰割。
而灵雾山等仙门所想的,不能叫凡人知道,他们身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魔物,否则人心惶惶,世道难存。
“神山诞生已有月余,妖族的领地上最初就有妖说,神山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他们,到现在为止,上去的妖不计其数,没有一个下来的。”程微见师兄师姐和半路的道士神色不对,沉寂片刻后将自己所知的说出来。
“下来的凡人并无大碍,如今已过长城,只有仙人自燃。”
他们这时候身处陵阳宗流金宫上,背后不过百里是玄铁长城围住的中州,眼前百里是妖族的领地,妖族再向南,极南,那便是深渊。
仙宫、妖族,牢牢守在长城外围,魔物从深渊爬上来,要经过两道防线才能挨着人族的边境——食物的碗沿。
不得不说,大楚现今的皇帝劳心劳力十年修筑玄铁长城真是明智之举。
对圈里的羔羊来说,仙人、妖、魔各自扮演了放羊人、牧羊犬和狼的角色,放羊人太多并不是好事,而大楚的皇帝又兼具羊和放羊人的身份。
“所以,玄铁长城防的异族是谁?”
“哪个是异族……”玉壶小声喃喃。
师兄妹三人心中思量,都明白了此言之意。
如果神山真的是神明显灵,依着此间对妖族厚爱,对人族视若无睹的态度,且已将仙人归为人之异族。
只能说,楚皇帝深谋远虑。
言尽于此,端看神山上的妖族还会不会下来,下来之后又有何变化,才好做出下一步的应对之策。
灵雾山三人各怀心事回去睡觉了,陆渊源又站了一会儿。
抬眼就是漫天的星河,闪耀璀璨,他有种时空交错之感,也许从没有离开那个霓虹和车流不绝的人间,不曾遇见神鬼妖怪,而朱明镜只是他酩酊之后的一场大梦。
清醒之后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何时,又以为所见星河都是假的。
他望见的高楼藏在雾霭里,夜晚的车其实是银河里流动的星星,那是他触碰到的真实的世界,他却是个梦里人。
短短两年的光阴就已至此,陆渊源愈加恐慌。
孤家寡人的游魂啊,异世漂泊的旅客。
想扎根在烂漫星辉间,见明月高悬。
“月亮很美。”
陆渊源自觉点头,后又觉得来人所说的月亮与他所想不是一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