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午时时分,严铁英率领车朋小队出发了。临出发时,她又一次找到徐炜,嘱咐他一定要将群众全部动员进山,完后立即赶部队去。徐炜表示坚决做好。
铁笼山群山连绵,山势陡峭。阳光无私地照射着一座座山岭,显出一阵阵苍翠。
人马顺着一条山涧小溪走,清脆的马蹄声伴着银铃般的溪水声,汇成了一支支奇妙的乐曲。
两边的坡谷上,挂着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梯田,靠下的种着水稻,靠上的种着大豆、红薯。
天气暖和,苗儿长得快,都变得一片翠绿。微风吹动,那些油绿的苗儿便随便地摆动起来。
虽然大多数山花已经凋谢,有一种叫栀子的花却正开的浓艳。“大自然永远是春天。”不正是这里生动的写照吗?
严铁英骑在滚雪龙上,看着这美丽的山景,心中顿生留恋之情。此时,她想起家乡枫树河边的枫树,枫树河洲里的各种野菜;想起赣南根据地的山岭,以及那里的溪水河流。
她清楚地记得,有一年她和部队一起攻占了一个小镇,胜利回返时路过一座小山。
那时已是十月天了,该是萧瑟的秋天了吧,可是她看到那座小山向阳的地方,正开放着一簇艳丽的映山红呢!
自古以来映山红都在三月开放,可为什么在十月的赣南还能看到这种花呢?
她非常高兴,跑过去摘了几朵下来,插在自己的军帽上。红花与闪闪的红星相媲美,引起多少羡慕的眼光呵!
南方北方,路途这么遥远,气候也不一样,但是大自然最本质的东西是普遍存在的。时令已是炎热的初夏了,那么中国大地一定会出现一些向上的、热气腾腾的新气象吧。
严铁英骑在高大的滚雪龙上,极目眺望:艳阳高挂的天空,一片湛蓝,像一块绚烂的锦缎;雪絮般的云朵,点缀在锦缎上面,又显得天空是那样的高远。只可惜看不见自由翱翔的鸟儿,不免使人有些怅惘。
她把目光收回,从后队看到前队,这支百多人的队伍,竟蜿蜒有一里多长;像一条潜进水底的蛟龙,戏游着,又是那样地自由自在。
小溪像一条金色的带子,在山涧飘动着向东而去。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山风劲吹,人喊马嘶。山野在这初夏静穆的色彩中,活脱脱显出它的深邃广大来。
忽然一阵山风吹来,送来栀子花的馨香,这香味愈来愈浓,沁入人的肺腑,使人为之精神爽快,神韵齁齁。
队伍里立刻活跃起来。这种气氛与即将开始的残酷战斗,是多么不协调哇!
严铁英的心中是平静的,多年的戎马生涯,锻就了她那颗坚强的心。自然界的风霜雨露,抚慰着她那个饱经沧桑和磨难的灵魂。
自从十五岁的那年,她跟着赵明大叔辗转跋涉,从井冈山到赣南,她在革命的熔炉里经受血与火的洗礼。
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运动,她从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姑娘,逐渐变成了一个知道革命和解放,奋斗和牺牲,青春和理想的中国共产党党员、红军游击队的指挥员!
无论是在军校的学习生活中,还是在游击队的战斗行列里,她都得到了组织的最大信任和周围同志们的最大尊重。
这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正在带着她的战士去进行新的战斗。
太阳已移西,人影投向东。队伍来到一个叫没牛川的地方小憩。马饮水,人打尖。
铁英站在一个高岗上,在凝神注视着川里的形势。嗬,好神奇的一座川啊,两边山势雄伟,峭壁兀立。
两山之间,一马平川,却只有三、四丈宽。一条大路,游离其间,小溪拐向右边山脚。
铁英正在暗自惊叹,却不料川中的一堵怪石,龇牙咧嘴,状如一头陷进泥潭的不能自拔的野牛,引起她的满心里不愉快来。
她讨厌它的既凶恶又丑陋!她心想:这没牛川也许就是因此而得名吧!
东边,远处,隔着山的那边,突然间隐隐传来了“轰隆”的爆炸声和激烈的枪弹声。
战士们像是接到了统一信号,饮水的,喂马的,一忽之间都收了手,整齐地站在自己的战马旁。
铁英侧耳听了一阵,不觉脸上一寒,因为她听出来了,爆炸声和枪弹声响来自十里远近,而那就是铁笼口,也就是说,敌人已经先她而占据了笼口,李灿无疑是在率队猛攻。
她在心中暗道:“包一天好快的动作呵!”
她快步走下山岗,走近滚雪龙,翻身上马,一挥手,向川中奔去。
战士们也纷纷跃上马背,紧随着她。
霎时,川中腾起一阵阵冲天的尘埃!
一刻钟后,队伍到达铁笼山口西边的一座小山前。严铁英命令队伍停下隐蔽,她和车朋登上了小山。
铁笼口已经笼罩在一片硝烟之中。看不清双方战斗的情形。铁英决定到前面去,她让车朋留下照顾好部队,听后调动。
滚雪龙和黄骟马驮着铁英、苏曼,来到了铁笼口下边的一片密树林边。铁英看见两个伤员。
她询问了前面的情况,知道李灿率队正在向铁笼口冲击。原来,占据铁笼口的正是梁红玉的民团。
当李灿以最快的动作来到关下,梁红玉已经早到一个多钟头了。李灿探明了情况,就想来个猛攻,冷不防将梁红玉逼离铁笼口。
但是,梁红玉指挥部队布置了三道火力封锁线,死命地顶住。他们还没有通过第一道火力封锁,就伤了两名战士。
严铁英看了看伤员的伤都是在肩胛上,倒不打紧。她突然笑了:“你们小队长也卖起西瓜来了!”
两个战士咕哝着说:“是哩,我们这一点点轻伤,小队长还非逼着下火线。”话语中已是很不满。
铁英又说:“我知道你们小队长打的是英雄仗啦!”
“怎讲?”两个战士诧异地问。
“怎讲?”铁英笑笑说:“他是不想让梁红玉看笑话,哪有男子输给女子的呢!”
“哈!对啦!所以才叫他俩下来啦!”苏曼尖声叫道。
两个战士顿时红了脸,心里更是埋怨自己的小队长了。
“好了,别忸怩了。打仗嘛,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你们小队长的思想不对,你们刚才的思想也不对。是么?“她亲切地对两个战士说。
严铁英迅速地来到李灿的指挥位置上,见李灿把袖子捋得高高的,旧军衣扣扯开了三个,露出了里面黑黝黝的胸脯,正两眼虎睁死盯着前方。
在前方约五百米的地方,有一座雄奇的关隘。铁英触了触他的肘子,低声问道:
“有困难么?”
李灿回头一见是她,脸上讪讪的,呼吸也不均匀了。他闷声闷气地说:“这个小娘们,还真蝎虎哩!”
对于铁笼口上的这个年轻的,同时又带有某种神秘色彩的对手——梁红玉,铁英心里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她知道,梁红玉抢先占据铁笼口,其目的无非是两个:堵住山里的游击队出山的道路;堵住山外游击队进山的道路。
看来这两个目的梁红玉都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