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严铁英与她的通讯员苏曼驰马来到李灿阵地后面那棵大树下时,只听得阵地上的枪炮声一阵紧似一阵。
铁英下了战马,边走上山头,边在心里说:“敌人准备够了,来势当是猛哩!”炮弹的曳光不时将她的脸部峻严的表情显现出来,像是钢铸一般。
她想知道对面进攻的是那个家伙,可来到阵地上,却没有寻见李灿的影子。一询问,才知道李灿到最前沿的一个机枪掩体上去了。
这里不是制高点,看不见前面的详细情形,她也知道那个机枪掩体正是设在制高点上,居高临下直接威胁着大道。于是,她又顺着堑壕往前走。
一支五六十人的小队伍,漫拉开个阻击的架势,竟有半里路长。此时夜色已渐渐染上山头。严铁英刚登上制高点,猛然间听得一阵“日日“的响声迎头而来。
她赶忙一俯身,往前猛窜几步,伏倒在地上。“轰隆隆……!”一连串炮弹在身后几米远处爆炸开了。苏曼顾不得抖掉压在身上的尘土,一跃而起,扶住铁英,急促地道:
“铁英姐,这里太危险了,分明是敌人重点轰击目标。”
严铁英点了点头,但并不在意,只是稍向下蹲了蹲,一双眼尽望着前方。
前方那一长串的山谷里悄然无声,只看见炮弹、机枪往外打出和喷射的曳光,并不见有敌人冲锋的迹像。
奇怪,打了这么久,竟还没有交上火,,敌人到底搞的什哩名堂?难道它在重兵压境之时还需要这么长时间的火力摧毁吗?
敌人没有冲上来,游击队当然不会开枪了。但是李灿是否知道敌人又在耍阴谋呢?
她正要到机枪掩体那儿去,突然整个山谷里倏然亮了,几乎是同时,敌人树起了上千个火把,把个天空也照得通明。火光耀耀,将这座山头整个儿裸露出来了。
铁英望着,轻蔑地冷笑道:“这个包一天,奸猾透顶啦!”
苏曼似乎不太明白。她问道:
“敌人想搞什么名堂?”
“明火执仗!”铁英沉毅地说,“哼!可是打错算盘了。”
“噢,青草坡那边开到了人马了?敌人以为咱们没有抢占它,就必定是守在这儿挨打了?”苏曼恍然大悟了。
“对。不仅青草坡开到了人马,连野猪岭也增了兵哩!”铁英说着站立起来,眼睛现出兴奋的样子:“好哇!现在就让我们紧紧地牵着它们的鼻子去逛赣江吧!”
她不急于去找李灿,却把目光转向了青草坡方向,见那儿也有一抹亮光。她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庆幸游击队在估计形势,采取行动上没有出现差错。
于是,她赶忙调整部署,尽撤了制高点上的兵力。又叫苏曼去通知李灿,要他把机枪扛下山去。
敌人开始冲锋了。由于游击队没有暴露火力。他们漫山遍野,一窝蜂地涌来。李灿扛着机枪走在半山腰里,看着敌人分几批去抢占制高点,心里有些着急。他问苏曼:
“喂!是队长让撤的吗?”
苏曼没有好气。这个李灿,从来喊起她来都是一个“喂”字,似乎她并没有名没有姓似的。她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这是多问!”
李灿平时除了铁英外,并不喜欢与女人接触,更莫讲是开玩笑了。他显然在这样的事情上不敏感,队里那么多的姑娘,真也有不少对他暗送过秋波的呢!
可是他这时似乎不是人,而是一块铁,一尊金刚。但即使这样,他从来不粗鲁地对待她们。此时见苏曼这样一副神情,也就不再吱声,带着机枪射手急奔下山。
后面是哗哗进逼的敌人。显然,没有遇到阻力,速度是惊人的。李灿一阵风似地下了山,又走了一段路,才碰上铁英正等在那儿,身旁站立着高大的滚雪龙,还有黄骟马。
没等李灿询问,铁英就冲着他笑道:“让敌人去瞎撞吧,我们又不是真要阻击。”她告诉李灿,说在前面已经选择了一个地形,要李灿率领小队狠狠地伏击敌人一下,就满够了。
铁英选择的这个地形,是在刚才的阵地右后方。大道从那儿一拐弯,便脱了山包和岗峦,进到了铁笼山的平川里了。
可是不到半里,大道又突然拐至一座陡山边。直兀兀的山像凌空翱翔着的一只雄鹰,虽然不大,但很威势。
山下有个小村庄,此时也己是一片瓦砾和焦土了。铁英熟悉地形,她觉着敌人没有遇到阻拦一定会嚣张万分,同时麻痹性也就增加了。游击队可以乘隙予敌于重创。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就是走过这座小山,向南蜿蜒的都是山丘,万一敌人清醒了,可以从容地后撤。
如果还摆在原阵地上,虽然守着了制高点,对于漫山遍野的敌人,其杀伤力不一定很大,弄得不好,连撤都撤不下来哩!
铁英和李灿就这样率领着队员们隐伏在小山上,严阵以待了。显然敌人己占领了制高点,从那里射下的机枪子弹在平川里“卟卟”作响,有的还打到了小山前的草丛中了。
突然有两发绿色信号弹升上了天空,制高点上的机枪顿时就不作响了。转瞬间,大道上便出现了一长溜的火把。
不一会儿,四野里也都燃起了火把。火光照着到处乱窜的敌人,有步兵,也有马队。
闹腾了大约有一顿饭的功夫,敌人便开始往大道上直蹿过来了。前面是马队,一阵风似的,便到了小山跟前。
李灿一手端着长瞄驳壳枪,一手攥着把鬼头大刀。一见敌骑兵,手扣板机就要来个短促射击,被铁英拦住了。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扣在板机上的手指。
马队过后,又有一群步兵,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枪,吆五喝六地过来了。铁英一看,这是一伙民团,看衣着,她猜着了这一定是潘西武的手下,心里猛一沉,脸上泛着泠冰冰的光。
她咬住嘴唇,小声吩咐李灿:“就打这一群,叫潘鬼头再尝尝游击队的厉害。”
李灿的眼睛早已瞪得溜圆,紧攥住大刀的手在剧烈抖动。战士们也运足了劲儿,子弹早已上了膛,剌刀早己出了鞘,手榴弹也早已揭开了盖儿。
是啊,为乡亲们报仇的时刻到了,谁不想亲手消灭几个匪徒来告慰地底下的亡魂呢!
这是一发重型炸弹!这是一包烈性火药!
敌人还在那里耀武扬威呢!它们的脑子里还在做着滥杀无辜的美梦呢!
“他娘里个屄,我送你们上西天吧!”李灿的手指一紧,第一颗复仇的子弹便射出了枪膛,是那样地清脆,又是那样地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