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梁红玉说对了。她和文香一跨进小院子,闵小青就兴冲冲地迎着她。
他一边用抱怨的口吻说红玉姐不该不告诉他一声就出去,甚至还不让宋大庚知晓,遇到意外的事儿怎办?
一边就告诉她包总座来人了,传命令说共产党游击队已经彻底消灭,所有的部队今日胜利凯旋。
文香听罢,笑嘻嘻地说:“这下好了,省得日后再疲于奔命了!”
梁红玉不满地瞅了文香一眼,满腹心事地问小青:
“真的是所有的部队都回返?共产党游击队是怎么被消灭的?”
她不相信共产党游击队撤向赣江,更不相信都被消灭。
“哦,所有的部队指我们地方民团。朱旅长的中央军在那儿待命,听说赣西北也有红军游击队活动,朱旅长怕是又要去赣西北哩!”闵小青说。
“至于共产党游击队是怎样被消灭的,没有详细询问。只听说他们一路上行动迟缓,常常是吃不上饭就被我军撵走,沿途丢弃东西很多。”
“快到赣江边了,他们分成若干小股,妄图渡过赣江,但被我军粉碎了;小股点的被消灭,大股点的被打散。我军在那里搜索了三天三夜,直到没有见到一个游击队才罢手。”
梁红玉听后“噢”了一声,也不知怎地,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她不住地在心里叹道:“真完了么?”她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一时不好说话。
梁红玉望了一会儿天,才对小青说:“和宋大叔说一下,给拂云飞多磕几个鸡蛋,今早上奔驰得急。”
隔了一会儿她又说:“下午迎接包总座的事,你去问一下。这是在镇天,在别的地方,就用不着我们操心了。”
闵小青答应着,走了。
吃罢早饭,梁红玉拿出一本《孙子兵法》来看着。当看到孙子论“虚实相间”时,她不免在心里记起了三十六计上的一些计策来。
这些计策父亲梁维甫曾多次讲给她听过。父亲不愧是军事教官,他的知识是渊博的。每次听他讲,每次都有新的收获。
他不但能头头是道地说出那个战役是什么人指挥的,过程怎样,结果如何,而且还能说出当时的环境和条件。
如历史上有名的齐魏桂马之战,三国赤壁之战,鄱阳湖之战,等等。同时,三十六计上的一些计策在这些历史人物中的创造运用,他都能说得有板有眼。
梁红玉还记得父亲讲“兵不厌诈”时,把中国与外国的战例串将起来,实在是生动有趣极了。
给梁红玉印象深刻的是父亲敢于对己形成历史的战例,提出质疑。比如说淝水之战。这是父亲发表在国防部《军事博览》上的一篇论文。
淝水之战,是383年东晋与前秦在今安徽寿县一带进行的一次大战,“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历史典故即出于此。
383年8月,苻坚发兵南下,三路进军,攻打东晋。共有步兵60余万、骑兵27万、“羽林军”3万余骑;百万大军从东到西,绵延千余里。
在苻坚重兵压境时,晋武帝采纳了谢安、恒冲等人的主张,下令坚决抵抗。他派将军谢石、谢玄等率兵8万沿淮河西进,以拒秦军;又派将军胡彬率水军5千增援战略要地寿阳(今安徽寿县)。
这是一场力量过于悬殊的大战。战争的结果是,号称百万的前秦军队,被只有七八万的东晋军队打得落花流水。这在中国战争史上是罕见的。因此,淝水之战历来被当做以少胜多的典型战例载入史册。
就是这样一个人人称颂的经典战例,她的父亲梁维甫却提出了质疑。父亲主要是对双方兵力之比提出新的见解。
首先,前秦的百万军队是虚数。从当时北方人口的估计数看,前秦全国有百万军队已是惊人数字,即使有,苻坚也不可能全部征调伐晋,至少要留些驻守各地重镇。
更重要的是,这虚数百万也没有全部赶赴前线,苻坚到彭城时,凉州、幽冀、蜀汉之兵均未到达淮淝一带,因而根本没有参加淝水之战。
其次,当时集结在淮淝一带的军队,是苻坚的弟弟苻融率领的3O万,他们也没有全部投入战斗,而被分布在西至郧城、东至洛涧5OO里的战线上。
驻扎在寿阳及其附近的军队,充其量不过10万。加上苻坚从项城带来的“轻骑八千”,也不过1O多万人。况且战争发生时,这些军队也不会全部投入战斗。
因此,父亲得出的结论是:当时寿阳一带兵力不多,苻坚才会在看到晋军严整的阵容时,心中无底,产生草木皆兵之感。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感慨地说:“战争真是个怪物,你明明对它非常清楚,可转瞬间却又面目全非了。一个指挥员真正能够洞察一切,不经过几次摔打,是不可能做到的。战争本来就是一个锻炼人的熔炉,须经过长时间的冶炼才好。”
她的这些认识,无疑是对自己在飞马石失察的有感而发。就像放电影般,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女游击队长的影象来。
这个人在她的心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阳光透过窗棂子射进屋子里来,将那斑驳的影子投在窗壁上。阳光透进来了,屋内也就逐渐变热了。
她站起身,脱掉了紧身褂儿,换下了睡衣(早上出去匆忙,她只是在睡衣上随意加了件紧身褂儿),穿上了一件漂白小菊花的洋布旗袍,走进了小客厅。
从窗户上看出去,院里的梧桐树和柏树翠滴滴的,风儿吹着发出飒飒的响声。
她坐了下来,觉得很是无聊,正想找点什么事做,忽听屋门前的街道上一阵喧嚷传来,不知是何故?尖起耳朵听着,忽然兴奋地蹦了起来,随即像一只小鸟般飞了出去。
刚跑到院里,门口就进来了几个人,打头的便是她的十几天不见的妈妈康淑媛。她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张开双臂,燕子似地飞了上去,一把抓住了母亲的两条胳膊。
康淑媛穿着一件老年人常常穿的黑洋布的长旗袍,见了女儿,惊喜极了。她仔细端详着那张美丽的脸庞,眼眶里就有泪水在转动着。
她擦了擦眼睛,有点抱怨的责备道:“红儿,你瘦了!病怎么样了?真疼死娘啦!”她说着又回视了一下身后的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