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这座小土包里葬着的女人,很孤单。亲儿子小老杨头以她为耻辱,逢年过节都不来扫墓祭奠。而老杨头,也对她不喜。因为她是插足他爹娘的罪魁祸首。于是,每年冬至清明,合葬墓前又是烧香纸又是放炮仗。儿孙们的供品摆了一长排,下跪磕头,挑坟淋土拔草的都有。而那座小土包,却是孤零零无人问津。哎,这就是做小三的下场。烧完了香,燃放完了炮仗,老杨头率着一众儿孙下了山。看都没看那座孤零零的坟头一眼。走到山脚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另一支烧香的队伍。陈屠户带着陈熊和陈狗蛋。父子三人拎着东西,也没穿蓑衣也没戴斗笠。陈屠户走在前头,闷着头赶路。老杨头见到陈屠户,还很热情的主动跟对方打招呼。陈屠户抬头,瞅见是老杨家人,一张脸顿时黑了。他没有搭理老杨头的招呼声,目光在人群中扫过。然后,刀锋似的落在杨若晴的身上。咬着牙,腮帮子上的肉都鼓起一条梗。看那样子,似乎恨不得过来把杨若晴给撕了似的。杨若晴感受到了陈屠户充满杀意的目光,抬起头来直视回去。眼底一闪即逝的寒芒,不仅没有半丝怯弱,反倒传递给陈屠户一种萧杀冷厉的震摄感。陈屠户怔了下。在这当口,杨华忠站到了杨若晴身旁。明白内里真相的汉子,也同样一脸冷肃的回瞪着陈屠户。老杨头还有其他一众老杨家人,都感受到了这涌动的暗潮。一个个都很讶异。最终,陈屠户还是在气势上败了,重重哼了一声,带着陈熊陈狗蛋踩着路边别人家的一块麦子地去了山上。看着那被踩得东倒西歪的麦子,杨若晴翻了个白眼。越发鄙视陈家父子。待到陈屠户他们走得没影儿了,老杨头这才出声询问杨华忠。“咋回事啊?你们跟陈屠户那有过结?”老杨头问。杨华忠点点头,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老杨头也不多问。他只道:“陈屠户是咱十里八村的屠户,给猪娘配种,阉割公猪,都是他。”“把他得罪死了,回头养猪场开起来,不方便啊……”老杨头道。杨若晴笑着接过话茬。“爷,这个真不必担心。”“十里八村就他一个屠户这不假。可是清水镇瓦市肉案一条街,全都是屠户。”“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家的猪场开起来,他们上赶着过来做买卖!”杨若晴道。边上的杨华洲也笑附和:“晴儿这话不假。”“自打我做了这天香楼的采办啊,瓦市那些屠户,鱼贩子,卖菜的,还有镇上米粮铺子里的,见了我都过来招呼。”“商人逐利,只要有钱赚,猪场害怕找不到阉割配种的?”杨华洲道。听这话,老杨头也放下心来。“如此,最好!”老汉道。边上的杨华明却撇了撇嘴:“你们三房五房倒是赚得瓢满钵满的,我们四房快要喝西北风了,也不见拉扯一下,没人性!”不待杨华忠吱声,老杨头一记虎目瞪了过去。“烂泥糊不上墙,让你去酒楼做事,没三****一得哭爹喊娘嫌累!”“机会都不给一个,咋晓得我做不下来?”杨华明反问回去。老杨头接着道:“你啥德性,都晓得。”“好好守着四房那几亩田地吧,把庄稼活先整起来再图别的!”撂下这话,老杨头背着手掉头朝山下走去。其他人也都不搭理杨华明,跟着老杨头往下走。杨华明气得个半死。……回了家,孙氏和鲍素云正跟那准备晌午饭的事。杨华忠对老杨头道:“爹,晌午五弟他们都在我这吃饭,今个过节,你和娘也过来一起吃?”老杨头摇了摇头:“你的心意爹心领了,早上你和老五都送了酒肉过来。”“我让你娘烧了,晌午有的吃。”老杨头道。杨华忠也不再勉强。老杨头回到前院,谭氏正跟东屋隔壁的小灶房里炒菜呢。锅碗瓢盆乒乓作响,还不时传来谭氏愉悦的说话声。老杨头诧了下,老婆子跟谁说话哪?咋还挺乐呵的样子?老杨头便朝着灶房里探了个头,便见谭氏一手锅上一手灶下的忙着。杨华梅站在一旁,磕着瓜子瞅着,娘两个说说笑笑。闺女回来,老汉心里也是乐呵的。可是今个过节,老汉就有些不爽了。“今个做清明,栓子爹和栓子去山上烧香了,我们都遇到了。”“你该留在家里帮栓子娘烧饭。咋又往这钻了?”杨华梅瞅见老杨头进来,吓得往灶门口躲。前几回回来刮点吃的,都被爹给轰走了。杨华梅现在是瞅见老杨头回来,就有阴影了。可是灶门口太小,她身躯太庞大,撅着屁股蹲那,眼睛骨碌碌转。老杨头瞅见这熊样儿,火气就上来了。谭氏把锅盖子盖好,赶紧过来拦住老杨头。“你这老头咋回事?我闺女一回来你就撵?”“这里是她娘家,她咋就不能回?”谭氏反问。老杨头道:“今个做清明,她得留在老王家帮栓子娘烧饭!”谭氏道:“栓子娘有手有脚的,用不着帮!”老杨头道:“梅儿这样给人做媳妇,是不成的,啥活不干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谁爱戳谁戳去,哪个人能十全十美?我闺女,我活着一日就要疼她一日!”谭氏大声道。走到灶门口把杨华梅拉起来:“梅儿莫怕,有娘在,这个家就有你的份儿!”老杨头见状,气得七窍生烟,跺了下脚转身出了灶房。灶房里,杨华梅望着老杨头的背影,委屈的瘪起了嘴。“娘啊,我还是不是我爹亲生的呀?”她问。谭氏愣了下,随即嗔道:“傻闺女,说傻话,你不是他生的难不成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杨华梅又道:“那咋自打我出嫁了,我爹就不待见我了呢?老是赶我!”谭氏道:“你爹脑子一根筋,要面子,怕人说,你甭搭理就是了。”杨华梅还是一脸的委屈。“娘,我看我还是回去吧,省得等会爹瞅见我,又骂!”她道。谭氏拦住。“甭急着走,锅里的肉快要熟了,把肉吃了再走!”很快,谭氏揭开了锅盖。一手拿着空碗,一手抄着筷子。俯下身正跟锅里的红烧肉里挑挑拣拣,把瘦的,一股脑儿挑到碗里。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