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内的血迹未干,船上大都数人手一坛酒,踏过血水,有说有笑地爬上爬下,来到甲板上开坛畅饮,高声议论着怎么花费还未进袋的那笔银钱。他们不知道的是,许下承诺的那个人,内心正谋划着新的杀戮。
“迦楼罗号”的几个人仍然站在过道上,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咸湿海风与凝滞了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空气潮湿沉闷的令人窒息。
这种感觉不禁让他们回想起在鸿鹄里的那个晚上,与那时一样,他们同样无法阻挡此时发生的事,只能“袖手旁观”当个看客。
看到辛泽他们面色都不太好,最没有思想包袱的石更草——毕竟这种事她以前没少遇到过,而且基本上她是属于劫船的那一边的,开口劝解道:“大伙看开点吧!海上发生的这种事多了去,远的不说,就阳州香都附近的‘背叛湾’,每年这种下犯上谋财害命的事发生的还少吗?简单明了的说,这是一个旧秩序被破坏,新秩序还没有建立起的混乱年代。朝廷的法度还管不到茫茫大海上,在这片海里,人性恶的一面被无限放大。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等经过几番厮杀互搏之后,幸存下来的大鳄才有资格制定新的游戏规则。”
“唉,人心真是可怕又善变。”弦珠听完幽幽叹了一声。
“等等,这顶大帽子扣得,尔虞我诈又不是人的专属品,别的不说,鸿鹄里上的那些家伙挑拨离间、当搅屎棍的技术简直不要太熟练。”辛泽不满地说。
“那也是学你们的。”弦珠义正辞严道。
叶黎插话道:“咳咳,这我不得不说弦珠你有失偏颇了,但凡万物生灵具备了不透明的思维,猜忌与疑心的产生就是不可避免的,人如是,貔貅如是,你们鲛人肯定也如是。”
“胡说,我们鲛人都是有话直说的!”弦珠不服气地说。
“你敢说你们鲛人一族从古至今就没有出现过暴徒或者叛徒?”叶黎质问道。
弦珠想也没想就回到道:“当然没……”话说到一般,她忽然闭口不言了,因为她想到曾经在呈文馆内偷看过的一些文献,那是很古早的的一段历史了,早到它发生在鲛人迁居海底前。那时的鲛人可不像现在温和,字里行间记载得、描述得不是争斗就是殴打。但在时间的流逝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段历史鲛人族选择了遗忘。
“哈哈,你没话说了吧!”辛泽嘲笑道。
“那都是以前的事,现在鲛人都是团结友善的。”弦珠嘴硬道,“生活在海底无忧无虑,才没有整天想着打打杀杀呢。”
“那可说不定,也许哪天你们的那些长老们觉着海底生活太平稳了,缺乏斗志,抗敌能力弱,然后带着你们全跑陆上来磨练磨练。”辛泽调侃道,“就像现在,你们大部分年轻人不都离了海底,满世界的找云逸子吗?”
“那也只是暂时的,我们一找到那老泥鳅就会回海底的,毕竟那才是我们的家。”弦珠说。
听她这么说,辛泽顿时内心寄希望于云逸子,老道你可得机灵点,千万别让他们抓住了,不行的话,也至少得撑个三四十年吧,虽然目前我和弦珠的关系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但你要是太快被他们追捕到,那就真的一点可能性就没有了。
叶黎注意到旁边的辛鸿一直保持着沉默,关切地问:“辛大哥,你还好吗?怎么不说话?”
“哦,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件事罢了。”辛鸿说,刚才听到弦珠他们之间的争论,他不知怎的想起了云逸子在火山时说的一句话。
“这是个字面意义上神话即将终结的时代。”
世界在变化,偏居海底的鲛人一族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我们不可能独善其身的。”大长老透过琉璃窗,看到窗外一片狼藉,碎石乱木倒了一地,就在昨天,成山发生了一场地震,鲛人们忙着救助伤员,还未来得及打扫清理,“不仅仅是成山,根据派出去查看的人的反馈,海中各处都出现了小型自然灾害。而这些,都只是前兆。”
他左手抚了抚白须,右手攥着扇子轻轻敲着窗楹,“伤员都怎么样了?”
“轻伤的六十七人都无大碍,三名重伤员经过老七的救治,情况也稳定下来了。”站在身后的二长老汇报道,“房屋倒毁七间,还有五间成危房,不能居住。已经命人清空宝应大厅,安排他们暂时住下了。”
“那就好。”大长老眉头稍松,为了这事他已经一晚上没合眼了。
但他还没有多舒几口气,就看到四长老急匆匆走进议事厅,说:“大长老,不好了,老三与老五这几天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我这么怎么呼叫都没有反应,只怕出事了!”
“大长老,要不要通知琼英山附近的年轻人过去看一下。”二长老提议道。
“不用!”大长老摆了摆手,“老三和老五都陷在那,让那些小辈们去岂不是白白送命。我得亲自去一趟!对了,老六在宫州可有消息传回?”
“前段时间她说看中了几个地方,正在一一考察中,一旦确定就会立即告知我们。”四长老回道。
“通知她在宫州可得抓紧时间了。还有在盘古大陆的年轻人,除了接到密令的,其余一律召回。无论我在与不在,老六一确定好地方后,你们便按照原计划行动。”
“明白。”
不一会儿,一道道不同的讯息从成山飞速传往分散在盘古大陆各地的鲛人们……
讯息发出后不到片刻,还被困在“鬼船”里的弦珠脖子上挂着的海螺突然不断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她捣鼓了好一阵,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怎么,这玩意出毛病了?”辛泽凑过去低头看了看。
“应该是有人在发讯息给我,但这地方的干扰太严重了,声音发不出来。”弦珠用力拍了拍海螺推测道,“等出去了应该就会恢复原状的。”
忽然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着上面,众人不解其意,但谁也没有出声打断她。弦珠朝着楼梯口走去,边走边说:“我感受到上面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而且这股力量非常暴戾,似乎不受人控制。”
她的话音刚落,甲板上就传来惨叫声,几个人急忙顺着楼梯往上走打算一看究竟。
辛鸿走在最后,走到拐角处时,忽然听到脚下传来一声细微的声音,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抬腿一看,原来是一个拨浪鼓,应该是之前混乱中有人不小心遗落的。
他便弯腰打算拾起,却不料有只手领先他一步捏住了拨浪鼓。他好奇地抬头一看,饶是他平时性子稳重此时也不免大吃一惊,原来那只手的主人竟然……竟然是小孙!
而走在前面的四个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但当他们看到甲板上的状况后,同样是惊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