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着地址找去并不难,车子驶进市区,街道肉眼可见地变窄,开始还只是勉强,到最后已经到了过不进车的程度了。
艾达当机立断找个地方停车,再步行钻进巷子里。她刚到纽约城就马不停蹄地赶到这,手机里的导航七拐八转终于行到地方。
这样的环境,她只在哥谭的犯罪巷或是上东区见过,刚入巷子就闻到难掩的臭味,一直往里走,终于赶在呕吐前看到单元楼口。
上楼前先敲掉了靴底的冰碴,每跨上一阶台阶,她内心的躁动更显,血管里的液体涨的发烫,在快要迸裂之际,她终于站在信中的地址——一户房门前。
艾达做了个深呼吸,平定心神,摁响门铃。门那头传来喊声,约莫半分钟,她终于等到了房门启开的声音。
开门的是个小男孩,自打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没再做过其他举动,他张了张嘴,仰头凝睇,像是发怔。
“额……你好?我是来找阿曼达的。”
小男孩木讷地颔首,拉开门让出通路,“她是我妈妈。”
艾达抬腿走进屋子,厨房里传来锅勺的声音,鼻端下还飘幽着食物香味。她四下环顾周遭,这间房子并不大,可能还比杰森的安全屋要小。
东西杂乱无章地乱摆乱放,她猜主人已经尽力在整理,想把这儿打造成一个家的模样,但房子格局实在太小了。
艾达坐进沙发,小男孩儿递过来一杯新倒的橙汁。他看起来比达米安要小些,比较令人在意的是,在室内男孩还戴着一副手套。
不觉得不方便吗?
艾达在心底摇头,没准是人家的癖好吧。
小男孩可能有些急促不安,尽管他极力装作一副镇定的模样,可视线左晃右摇始终不肯放在她身上。她呷了一口橙汁,摆出笑脸试探性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别开脸:“雅各布。”
艾达点头:“你可以叫我艾达。”她想了想,又补上:“或者伊莉娜。”
男孩眼中出现惊骇的情绪,呆呆的望着她,近乎凝滞了呼吸,肩膀不再起伏。艾达也怔了一下,投去探究的目光:“……我的名字有问题吗?”
雅各布没说话,客厅里出现了除他俩以外的第三人,一位白人女性从厨房里走出,手中还攥着锅铲。她瞪着艾达,大惊失色的捂着嘴,锅铲滑出手心掉地发出不小的动静。
“莉娜……!”
阿曼达大步流星夺步至艾达身边,猛地圈住她。她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眼里溽着泪光:“我真不敢想象,你居然来了,你真的来了。这些日子你过的还好吗?”
艾达不动声色地抚平眉心,脊背僵硬,手脚不知道往哪放比较好。眼神黯了黯,留意到搁在门廊柜子上的一本书,封皮书脊上写着一个单词,《圣经》。
阿曼达招手叫来雅各布,又局促道:
“这是我的孩子,瞧,是不是难以置信,他都已经长那么大了。我自作主张给他取了你的名字——快,雅各布,告诉莉娜你叫什么。”
男孩有些不愿,阿曼达的表情霍然变了,眼珠子都快翻了出来,脸颊线条挤的生硬,恼怒于雅各布的态度。
“我叫你快说!”
她的声调古怪地拔高,让人产生一种歇斯底里的错觉。
…………好吧,这就很奇怪了,刚才还是一副慈母表现。
艾达正准备出言却解,男孩细小的声音却响起:
“雅各布——雅各布·伊莉娜·尤金。”
他仍然保持一张不满的表情,艾达察觉到男孩的眼圈泛红。这俩母子,头一次见面就这么剑拔弩张,这让她有些不确定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阿曼达一把握上她的手:“我们先吃饭吧,我学了点俄罗斯的菜,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吃。”
艾达坐在桌前,目睹着阿曼达端来了各式各样的……面包。
艾达:………………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吃俄罗斯菜。她嚼着干巴巴的面包,味同嚼蜡,就着罗宋汤吃力地咽下喉咙后转而夹起了一枚饺子,入口的一瞬间,那种酸甜感在味蕾上绽开——艾达心情百般复杂。
她突然好想意大利,好想姐姐煮的Spaghetti alla puttanesca、Acqua pazza、Cuscusu alla trapanese……哪怕不行,杰森一顿麦片牛奶也比这更有滋味。
抽空往雅各布那边瞟了一眼,他面如菜色,正在和面包奋战,揪着面包拽出口腔,腮帮子不停地鼓动,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在吃钢筋。
干完大半盆土豆泥沙拉,艾达就没有继续吃的打算了。阿曼达收走餐具,只剩她和雅各布干瞪眼,眼神交汇,不知怎地,她莫名觉得对方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有敬意。
饭后就是谈正事时间了,她来之前已然想好措辞该怎么忽悠,但在经历了刚才的窒息痛楚,仿佛词都被自己给咽下去了。
阿曼达坐在对面,开门见山:“我知道我们很对不起你,但是我也被逼无奈。如果不是我们——雅各布还小,他不应该承受这些。”
对于她跳跃性的话题,艾达有些不知就里。手掌被其牵引着带到膝盖上,她的嗓音透着疲倦,如同断线的收音机般,发出最后几声底噪。
艾达脑子里蓦然涌现出一个念头,阿曼达的口吻像是在交代后事。
“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了,雅各布他有点……特殊,我已经没有办法去抚养他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