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弘泰离京时那万般无奈的样子,他至今记得。
身为衍圣公,连自己的子嗣都保不住,看起来孔家人对于正统什么看得很重。
这次孔弘泰连同行都没同行,说是养病,别是回了曲阜就被人给软禁,来了个“被生病”。
张延龄也要琢磨一下,从山东走的时候,是否也要把孔弘泰一起带上,免得回头就要来个“因病离世”。
孔闻韶合理合法重回衍圣公宗子的路被张延龄堵上,孔家人必定会铤而走险,只要孔弘泰死了,他儿子方年少,非要由孔闻韶来嗣位……
以前张延龄觉得孔家人还不敢明目张胆对名义上的家长孔弘泰做什么,现在看起来,家长哪是孔弘泰?
根本是眼前这个笑面虎。
外人都敢杀,这种人对自己人能手下留情的?
……
……
翌日上午,孔弘泰果然带人与张延龄同行。
到了济南府。
并没有见到李士实和刘聪这两个“藩台”,也没见“臬台”赵鹤龄。
反而是右参政谢文、左参议杜整和按察使司副使郝志义,带济南府知府方进等人前来迎接,都指挥使司那边并没有派人来,官员身后的随从多是一些衙差和巡检司的人,一群虾兵蟹将,看起来地方上没打算跟张延龄来个硬碰硬。
“给建昌伯您介绍一下,这位乃是右参政谢文,他乃是成化十四年的进士,金州人士。”
杜整作为左参议,也作为引介之人,什么话都由他来说,好像他的地位要比身为右参政的谢文更高。
张延龄好奇道:“山东布政使司的右参政不是徐杰吗?朝廷几时委命了新的右参政?”
“啊?”杜整先是一怔,似乎对于身为外戚的张延龄连山东布政使司的人员架构都不明白,感觉到惊奇,他解释道,“山东本就有两位右参政……”
“哦。”
张延龄点点头,“那为何一个进去了,一个还在这里站着?”
杜整这才知道,原来张延龄是有意刁难,他还是笑着回道:“徐参政……应该是罪臣徐杰,乃是督册道,而谢参政乃是分守道,账目并不过谢参政之手。”
孔弘绪立在一旁,听到这里,凑过来低声道:“建昌伯,您有不解之处,不妨让晚生给您解释一番?”
张延龄笑着抬起手来,拿出一副我不懂,但我还不虚心向学的姿态。
他又趾高气扬道:“管你们什么督册道、分守道的,别跟本爵整这些,李士实和刘聪呢?本爵来督办案子的,他们连基本出城迎接都不会吗?”
杜整为难道:“建昌伯您稍安勿躁,两位藩台都抱恙在身,怕是没法出来见您。”
“那按察使赵鹤龄呢?靠……居然犯本爵兄长的名讳,真是要死不死的……”张延龄当众就骂起来。
杜整并不着恼,仍旧细心解释道:“赵臬台正在外查府库的卷宗,本是想早早回来跟您述职,谁知还是迟了,只怪山东最近阴雨不断,各处的河工又开始忙碌……”
张延龄冷笑道:“河工忙碌,臬台去监督河工?我去他娘的都在耍老子是吧?本爵要见的,一个都见不到?那本爵进城探病行不行?”
“不可不可,两位藩台的病都有传染性,府上都给隔开免得染了外人……”
“那本爵直接查案子,把林元甫和徐杰给提审出来,再把案宗给本爵送来总可以吧?”
“也不可也不可,非要有两位藩台,同时还要有赵臬台的手令,三者缺一不可……”
杜整一副很耐心的样子,但所做之事,全是在当搅屎棍。
连一旁的杨鹏都听不下去,喝斥道:“你们糊弄鬼呢?查个账目提个人,还要两个藩台和一个臬台的批准?结果两个在家装病,一个跑到外面避祸?”
要说张延龄先前只是表现出些许的无知。
现在杨鹏的话完全是嚣张跋扈,一点不给山东这些地方官面子。
直白告诉你们,我们知道李士实和刘聪是在装病不见人,赵鹤龄是躲出济南府不敢见。
你们再拿什么非要有这三个人的手令才能开启案子,就属于扯淡。
杜整仍旧笑着说道:“杨公公您言笑,两位藩台得了急病,怎可能是装病?至于赵臬台,的确是出去办案,诸位先进城,稍安勿躁,等个一两天也不是事……”
“哈哈哈!”
张延龄大笑起来。
杜整笑着问道:“建昌伯,您笑什么?莫非不信下官所说之言?”
张延龄大笑道:“我笑你们牛逼。”
“啊?”
杜整和身后的一众地方官脸色都很尴尬。
这种说法方式的人,还真是少见。
张延龄笑道:“我张某人做事一向讲求的是快刀斩乱麻,而你们则给我来个绵里藏针,怎么,你们以为我刀无处挥砍?”
“建昌伯说笑了,的确是不巧……”
“不巧就不巧,进城吧。”张延龄当即下令。
崔元过来提醒道:“不可,济南府凶险异常,还是留在城外,有事也好支应。”
张延龄朗声道:“怕什么?难道还怕他们加害本爵不成?跟小的们吩咐,进了城一概不得吃城里的饭菜,水也不能喝,打起十二分精神。别进城的时候是五百好汉,出城的时候就成五百孤魂野鬼!”
“言笑,言笑。”
杜整还是不慌不忙,跟谢文等人一起陪同张延龄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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