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璋的话显得掷地有声。
他话音落。
全场安安静静。
很多人在想,刘老尚书这是憋了多久?从最初工部账目核算被张延龄针对,再到被张延龄气到吐血,一系列等等……
今天这是终于要把心头的怒火发泄干净?
但问题是……
你发泄的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人家就奏报个战功,连徐阁老都说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而你这里连求证的步骤都省略了,直接要定张延龄的罪,你莫不是不知那小子手段有多高明?之前的血白吐了?
朱祐樘皱眉道:“刘部堂,朕知你怀疑建昌伯此番功劳的真实性,但你眼下直接让朕把调去宣大治军的主帅拿回来问罪,是不是太过于草率?”
皇帝先不跟你探讨张延龄的功劳是不是虚报。
或许在皇帝看来,这功劳也有点……夸张。
但问题是,现在张延龄怎么说都是朕派去边疆治军的统帅,你要朕把人拿回来问罪,岂不是让朕打自己的脸?就算你再耿直,是不是也先顾忌一下朕的面子问题?
刘璋面色怒气满盈道:“陛下,一个到了西北寸功未得,就敢讨弥天功劳的无耻之徒,还让他继续在西北治军,不定会如何败坏西北边疆防备,若此时不将他撤换,只怕后患无穷!”
话说得比之前更满。
朱祐樘眉头紧锁,但他没有直接去跟刘璋争论什么。
他还是想保留一点意见,免得真如刘璋所言,是自己的小舅子虚报战功,是不太容易保住小舅子。
平稳就行了。
这功劳……不是朕不想相信,实在是难以相信。
此时突然一个人从大臣堆里钻出来,嚷嚷道:“我二弟是去西北领兵打仗,你们没见过的功劳,凭什么我二弟就不能得?之前你们没见过,是因为之前没有主战出去打仗的,现在我二弟可是领兵跟鞑子血战,杀三百多个人算什么?杀个几千几万人,那也不叫事!”
话粗理不粗。
朱祐樘见到张鹤龄钻出来,其实还是很头疼的。
他本来已经够焦躁的,现在这个没什么大本事的小舅子,还跑出来添乱,你少说两句能死?你以为你有你弟弟那口才?
但听了张鹤龄的话,突然又觉得,话好像还是说到点子上了。
三百多个首级,听起来很多吗?要守护北方边疆,似乎历史上几万人几十万人的大战都发生过,怎么到我大明朝,杀个三四百人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徐溥走出来道:“寿宁侯,看来你对九边各镇的驻守情况不太了解,是否应该找人跟你说清楚?”
以徐溥的意思,不能以历史上北疆跟外族的战事结果,来论大明朝跟外族作战情况。
时代不同,作战思路也有不同。
在我大明朝,取得三百多狄夷首级的战果,就是不可信的。
张鹤龄冷笑道:“免了,我只知道,我二弟本事很大,陛下让他去边疆打仗,他杀个几百人不成问题,只有一些眼气的小人,才见不得他取得功劳,才会在这里说三道四!”
徐溥道:“那寿宁侯,你愿意为建昌伯……的功劳,作保吗?”
“有何不敢的?我替我二弟作保了!出了问题,我们兄弟俩一起承担!”
张鹤龄似乎是觉得张家的颜面受损,想都不想,就被徐溥用言语挤兑激着要跟弟弟承担连带责任。
徐溥面色不变,只是微微眯眼之后,站回到臣班之中。
在场的众大臣心中不由惊叹。
还是你老徐高明啊。
之前只是张延龄一个人虚报战功,最多能惩戒张家老二,现在你三两句话,就让张家老大跟着作保,一下能解决兄弟两个人的问题。
怎么说人家能当首辅,就这急才、应变能力,还有临场反应的谋略,那是一般人能比的吗?
朱祐樘面色不善道:“西北边疆的战事,与寿宁侯何干?”
张鹤龄傻傻看不清楚,皇帝何等精明?皇帝能看不出这是徐溥挖个陷阱让张鹤龄自己往里跳?
朱祐樘瞪着小舅子。
此时的张鹤龄似乎也稍微反应过来,好像被人利用了。
自己说要给弟弟作保,弟弟真取得功劳,自己也不会多一分功劳,毕竟自己也没去边疆,但若是弟弟真出了事,自己的责任就要跟弟弟一样大。
成就了别人,自己还没有一点好处,这是蠢得够可以。
“我……臣……”
张鹤龄想反悔,突然连话都说不出来,在这种场合之下显示出他愚拙的本质。
显然张延龄在朝堂上成功的法宝,也不是跟他这样,光靠撒泼耍浑就行,那是要站在绝对的立场高度,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徐溥道:“陛下,既然建昌伯在西北奏报功劳,朝廷应当彻查,而为不使西北局势发生动乱,此时应该有人为其作保,寿宁侯主动作保,是乃对兄弟的支持,老臣认为应当准许他这么做。”
我们不把张延龄直接拿回来问罪,还需要有人给他担保。
听起来更让朱祐樘觉得这群文臣在针对张家兄弟。
但没办法。
知道他们针对张家兄弟,也不是一天两天。
朱祐樘道:“那万一是建昌伯真的取得如此战功,那谁又来承担今日对他怀疑的责任?刘部堂,你来承担吗?”
刘璋显得很得意道:“若查实,真有此等功劳,老臣愿意一力承担!”
“承担个屁,谁给你作保?”张鹤龄心里不爽,他甚至都没想过,若弟弟真取得如此功劳,并非虚报的话,应该怎么去惩治今日在朝堂上恶意中伤张延龄的刘璋,只想着谁出来作保。
这种不痛不痒的事……
光作保,不说如何惩罚,有何意义?
照理说,先前是徐溥挑唆让张鹤龄给弟弟作保,此时应该由他出来给刘璋作保才对。
但他又知道这件事不能走得太绝,万一张延龄真有功劳……
哪怕真的只有万分之一……自己这个首辅还当不当了?
就在徐溥犹豫时,他身后的刘健要走出来。
此时刘健似乎要替自己的上司承担风险,但他还没等走出来,就被李东阳拉了一把,将他稍微阻隔。
就在刘健转过头瞪李东阳一眼时,一向性格火爆的通政使司通政使元守直走出来,行礼道:“陛下,臣愿意为刘部堂作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