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彻笑嘻嘻的来在我们面前,我先为他和薛绍引见彼此,笑说:“确见众人格外愉悦,却不知原由,正想找人一问究竟呢。”
李彻道:“堂姐迟来一步。方才,太子代二圣宣告前线捷报,裴尚书率军大败突厥!生擒阿史那伏念及其亲眷!不日便将一众敌首押解回京听候二圣发落!可惜堂姐未曾亲睹,太子赞颂’二圣万岁,裴尚书神武’,气概豪迈,宾客随其称颂,欢呼震彻堂皇大殿,令人心潮澎湃,无不敬佩为国浴血的大唐将士!”
心中大石终于落地,我直说需以美酒庆祝胜利,李彻要去为我端酒,薛彻温声劝住,望我笑说:“前日才道不再饮酒,今日便要破誓?嗯?他已被裴尚书生擒,日后再无担忧吧?”
他刻意强调’前日’,我不由脸红,嗔道:“只吃一盏也不行么?!再者说,裴尚书攻无不克,我信他,故而从不曾为战事担忧!”
我们这里卿卿我我的为一盏酒而争执,不经意羡煞殿中旁人。直听到李显轻咳提醒,二人方意识到此刻非是在太平府。
“啧啧,你夫妇恩爱非常,实是教我等艳羡不已啊!”
李显说着便向李钦暗使眼色,李钦鬼点子多,当即呵斥李彻:“你实在多余!”
“我正要躲呢!”,心领神会,李彻故意高声喊冤,指点自己的腿:“偏他二人甜似蜜,教我听了腿直软,竟动也不能动!”
我又羞又气,冲李显使性子:“阿兄!何必羡慕我们,太子妃将为阿兄诞。。。哎呀,我必教二圣为我做主!”
李显大笑,指我道:“哦,原是思子心切啊,此事宜诉之驸马!怎可当众明言?”
果是夫妻同心,李显和韦妙儿都有化和谐为尴尬的好本领。
我气瞪李显,薛绍笑望李显:“我们成婚不过月余,此时提及子嗣之事。。。呵,尚早,尚早。她不急,我。。。亦不急。”
李钦故意怪笑,引余众各种遐想,他凑近薛绍揶揄:“当真不急?我可不信!”
薛绍深深看我一眼,我极是难为情的默默垂首,他轻笑一声,对李钦道:“她此生予我,我此生予她,何必心急?”
这时,刘丽娘带成器返回。成器人小,不耐寂寞,我才陪他玩了一会儿,他便吵嚷着要去殿外。我抱他去后苑观赏各色夏菊,薛绍自然陪同。成器摘一朵金缕绿让我吃,我依他,摘两瓣放入口中咀嚼。清雅微涩,勉强能吞咽。缺了两瓣的花儿虽不再美丽如初,弃之却又可惜,毕竟是花中上品。低头打量衣衫,我最后将它别于腰间的青绮带,两色倒也相宜。薛绍因怕我劳累,便代我接过成器。
旭轮和李显忽现身花丛,李显道殿内无趣,兄弟二人便相邀出来赏花。成器在薛绍怀里待不住,旭轮扫视附近,除了花丛便是平整砖地,断无池塘或水井等潜在危险,便请薛绍放心的放下成器,任他四处玩耍,由宫人们上心跟随足矣。
四人惬意品花,李显道:“紫褒姒最为贵重。如何?”
薛绍道:“若论清香宜人,自是木香。”
遥指一丛红白相间的珍品,我道:“只看稀世,当是玛瑙西施。”
三人齐刷刷看向旭轮,他迟疑道:“唉,贵重,宜人,稀世,你们各自说了,教我。。。唔,我。。。我素喜荼蘼。”
“竟是荼靡!”,李显抚掌笑道:“荼靡不争春,平平淡淡,同样清香宜人。八郎与子言不愧曾为学伴,同爱诗书字画,品鉴花草的趣味亦相差无几!欸,晚晚,你怎将一朵金缕绿饰于腰间?哦,莫非你喜欢它而非玛瑙西施?说谎可要罚酒呀。”
我道:“佩戴非因喜欢,是因可惜,不忍弃之,任它被践碾成泥。太子,若想让我饮罚酒,想来可是不易呢!”
李显和旭轮继续赏花,笑声不断。我则在附近寻一张石榻暂坐歇脚,望见憨态可掬的成器居然和花儿对话,不觉痴笑,羡慕孩子的单纯无忧。薛绍安静伫立于身后,双臂自然垂下,手搭在我两肩。
他忽然俯身,悄声在耳边道:“兴许二圣也盼。。。。月晚,我们。。。生个孩子吧?”
知除我之外无人听去,但心跳却因此话而蓦的加速。紧捂心口,他希望我为他生个孩子?意味着我们应经常亲近彼此,可我。。。怯怯的仰面看他,他貌似平静,眼中却饱含无限期许。我不接话,他于身侧坐下,手试探着环上腰肢。
他似乎很苦恼,侧目不敢看我,开口没几分底气:“我无意强迫,但你我之间总是不能。。。罢了,唉,不生也罢,免得你眼里从此没了我。”
结发夫妻,他认定我们将拥有彼此的一生,任何问题和隔阂都有时间去解决、消弭,然而,可悲的是他的’一生’何其短暂。我已是他的妻,是薛家儿媳,他喜欢孩子也好,或因世人约定俗成的’多子多福’也好,我没有理由给他的心愿泼凉水。噩梦早该醒了,不能让它误了他的’一生’,留彼此遗憾。
我语气淡然:“你书房藏书可有素/女/经?若有,你拿来讲给我听,可好?”
薛绍不会感觉不到,我在说话时身子一直颤抖,其实我异常紧张且害羞。夫妇在帐内同看素女经,他很清楚我想表达的深意,我愿为薛家开枝散叶,尽妻子之责。他激动,他满足,他想呐喊抒发,但此刻不在闺中而是皇宫,最终,他趁人不备悄悄在我唇边落下重重一吻。
“偷香窃玉,好个登徒子!”
“我怎是登徒子?!
“怎会不是?!”
“当然不是!你是我的妻!”
我笑睨他:“究竟有是没有?”
“如何会有?”,他附耳笑道:“从前你拖着不肯嫁我,我要和阿谁看它?你既思之心切,我必速速购入!”
二人正玩笑拌嘴,忽听成器喊:“姑姑!姑姑!发!发!发!”
外州今春进献了九株珍稀金桂,皆非凡品,二圣命悉数栽于麟德殿。树杆高约两米,笔直光滑,无一树杈,树冠开满金灿灿米粒般的小花,多如繁星,花香芬芳,香甜气息充盈于庭。
成器嘟嘴仰望树冠,我踱至树下,指花丛对成器笑问:“你想要花?可惜姑姑摘不到呢,请姑父为你摘下可好?”
成器连连点头,用幼童特有的可爱眼神巴巴的望向薛绍。薛绍会心而笑,抚了抚他的小脑瓜:“成器且等!”
薛绍才欲举臂,成器却拉住他的衣裾,急急嚷道:“我要!要摘!”
看来这小人儿是想亲自摘花啊,目测高度,需得他骑在薛绍颈上才能接触到树冠,恐怕薛绍不会同意。
旭轮快步赶来,极歉意道:“小儿顽劣,驸马不必屈尊,我使宫人为他摘下即可!!”
薛绍笑笑:“不必。稚子爱顽,我遂其心愿便是。”
说罢,薛绍竟真的将成器抱起,让孩子骑在自己肩头。发觉自己居然腾空而起,成器并未害怕反十分兴奋,小手灵活又迅速,将头顶上方的花儿拽下,再将它们纷纷洒向庭院,每个人头上身上都落下金色雨滴。薛绍不敢分心,双手牢牢握住成器的腰,唯恐他跌落。
无意将小金粒放进嘴里,竟品尝到蜜糖般的美妙滋味,我惊喜不已,忙捧着手心的花儿愉快的对旭轮说:“旭轮,好甜呢!”
他凑近,捏起一粒,遂即也放入口中,笑容骤然明朗:“当真极甜!若请张娘娘用独此九株的金桂调制花酱,必是天下一绝!只是你爱吃甜食,恐怕都不够你一人吃呢!”
李显听了,笑话我们嘴馋,旭轮请他也吃一粒,我拉住旭轮,偏不肯给李显。值此时,武媚与李治已缓步迈入后苑。我们只顾说笑,且二圣未让宫人先行通报,待二圣已到身旁,我们这才慌慌张张的准备行礼。成器嘟起小嘴,不愿返回地面,抱着薛绍的发冠不肯下来。
李治捋须笑道:“免礼。八郎,月晚,汝兄妹还当自己是稚童么?只童儿才会随手摘花吃呢。欸?成器怎骑于驸马肩头?”
旭轮正尴尬着,局促不安的答道:“回天皇,因成器喜爱树冠金桂,驸马好意助其摘花。”
武媚淡淡的’哦’了一声,她望向薛绍,和蔼道:“我原不曾看出,驸马倒是极宠孩子呢。待你与月晚有了自己的子女,应不舍打骂严教吧?”
忽被武媚问话,薛绍神情立时拘谨许多,恭敬作答:“回天后,严父慈母,小臣只怕月晚不舍。”
武媚点点头,略有笑意:“阿娘腹中肉,谁舍得责罚自己的骨肉?此处断无外人,我有一口语说与驸马。我长年辅佐天皇,对月晚疏于管教,致使她偶尔任性使气,言行出格,把她嫁于你们薛家,我心里。。。呵,直是过意不去。待你二人有了女儿,需对其严格,别教她跟她阿娘学!”
李显使劲憋啊憋,最后还是没能憋住,他哈哈笑道:“天后所言极是!!晚晚最是调皮,爱捉弄人,甥女定是与她同个模样,万幸啊,子言行事稳重,必能扶正祛邪,教出一位规规矩矩的名门淑女。”
扶正祛邪?我气的很想举手打他,李治不悦,责备李显:“月晚调皮?此中少不得你的’助益’!你身为兄长,却教她跑马,教她击毬,尽职又尽责!该是你向子言致歉!”
李显被老爹训的愁眉又苦脸:“天皇偏心!当初儿教晚晚骑术,天皇还曾夸赞,说我李家以军马取天下,高祖起兵晋阳,太宗征战南北,天皇姑母平阳昭公主亦巾帼不让须眉,愿晚晚能为女中翘楚。如今竟全为儿的过错!”
李显这番委屈似的喋喋抱怨倒将李治给逗乐了,武媚自是要帮儿子说话,语气含怨:“太子在理!天子一言九鼎,天皇不可此一时彼一时啊。”
李治又气又笑,反委屈的瞥一眼武媚:“这。。。。你们娘俩。。。唉,巧舌如簧,我争不过,争不过啊!天后,不可对太子太过宠溺!你仍视他为稚童,可他。。。将为人父啦!”
武媚并未辩解,默认自己对李显的溺爱。她欣慰笑道:“天皇,眼见子女皆有佳人为伴,婚姻和美,妾心甚慰。”
“我何尝不是?”,李治无不感慨:“驸马。”
薛绍道:“小臣在。”
李治稍压声音,殷切叮嘱:“你与公主。。。咳,成器已满两岁,太子将为人父,日后表兄弟们该在一处读书玩耍,你,可明白?”
我躲在武媚身后紧捂滚烫双颊,薛绍则强忍欢喜,郑重作答:“请天皇放心,小臣必定遵旨!”
“好!遵旨就好!”
跟随二圣入殿,宾客已跪地等候许久,齐声山呼’二圣万岁’,无不敬畏。莫名仰望巍峨富丽的穹顶,再俯瞰黑压压的叩拜人群,情绪忽激动异常,或是说难以言喻的亢奋,李治,武媚,李显,李旦,四位帝王正在我身前,他们的一生与我无关,但我一生的沉浮荣辱却都与他们息息相关。
我注意到跪于御座下首的上官婉儿,她的视线恰落在我的正前方。虽说旭轮与李显几乎并肩,但我清楚她关注的人还是李显。复想起那个疑惑,旭轮是否真的喜欢她?若我劝他打消念头,避免他年与李显起冲突,他会不会怪我多事?待宾客一一入座,李治例外的没有像往日吩咐内官宣布开宴,而是站在御座前,亲口庄严宣布,将召各州亲王宗室等人于除夕赴京朝见。换言之,年底将有一场李氏家族大联欢。
旭轮嗟叹:“突厥大败,天皇畅然欣悦,既赐恩惠于亲族,何不趁机赦免阿兄?”
“绝无可能,”,我不假思索道:“太宗朝承乾,本朝李忠,二人之事具不远也。一个因谋反而被废黜的太子,能保全性命已是幸事。他只能被圈禁至死。”
旭轮怔然,刹那间眉心成川:“他于你我乃是手足至亲!我心知请天皇赦免他的罪过断无可能,我只对你一吐心事,可你竟。。。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刻薄?”
心生丝丝委屈,鼻头发酸,我虚笑坦言:“我对你不想说谎,我不认为自己言辞刻薄!我承认当初亦为阿兄的堕落而惋惜,但二圣对他的惩处实是宽容至极!那些藏于地窖的兵器和甲胄,难道你未曾亲睹?!我刻薄?你可曾深思,一旦他谋反成功,二圣如何?太子?我?还有你自己的下场又会如何?亲王尊荣自是奢求,想做一介庶人苟活于世都需乞求他的宽容!”
旭轮,李贤是黑是白我不想在乎,所谓‘刻薄’,不外是因我只在乎你的安危。
静默片刻,我心情愈发失落,旭轮饮尽一盏酒,忽向我致歉:“多谢关心。是我言重。对不起。”
他是懂我的,一如我懂他那年给过李显的拥抱。
我怆然道:“你何错之有?你只是太重情。”
借酒浇愁,待离宫时,我已是微醺,步伐凌乱无序。入了马车,我被薛绍拥在怀里,头重身子也沉,话都懒得说。
回府归寝,芷汀等服侍我更衣,柳意道:“新昌坊有人前来拜见,是杨蕊娘子,道自己原先为驸马看管书斋,如今终日无事可做,反不习惯呢,加之薛家大郎与二郎已往外州上任,府里空了下来,冷冷清清,遂求公主,可能允她到咱们府上侍候,便是扫尘粗活她也甘愿。”
心说这请求合情合理,问了薛绍自然十分愿意,我揉揉双眼,疲惫道:“明日打发人将蕊儿接来府中,我不舍得教她做粗活,与你们一同服侍我吧。”
“是。”
待一切妥帖,芷汀等一齐告退,自留了人在门外听候吩咐。
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我没好气的盯着薛绍,连连抱怨:“为何’遵旨’?!没羞!!此一时,想必太子已讲给太子妃听,他夫妻二人不知正如何笑话我呢!”
薛绍凑近,狡黠一笑:“我为臣下,岂敢违背圣意?自是要遵旨而行!莫忘,你已答应与我共看素/女/经!”
我撇嘴:“我言而有信,你大可放心。”
薛绍笑看我嘴上逞强,抬手刮我鼻尖:“只怕你临阵逃脱!”,他放柔语气,轻抚如瀑长发:“今夜累了,早些歇息吧。”
他用体贴钝化了我的疲累,二人渐入梦乡。喜欢迷情大唐之爱抑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迷情大唐之爱抑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