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声道:“我说过,我是否爱他,我爱的是谁,都不需你费心猜测!安恒,我在此处只恐崇简不能静心学习,我告辞了。”
“仆送公主。”
迈出习艺馆的宫门时,我转身握住苏安恒的手,恳切道:“请继续帮我照顾他!”
“仆定不负殿下所托!”
证圣元年春二月,上召河内老尼及弟子还神都麟趾寺,令全部掩捕之,没为官婢。正谏大夫韦什方知事败露,自绞于偃师。
数日后,对我坚持要入寺斋戒一事,攸暨表示理解却并不能接受。
攸暨道:“你在府中一样可以服素衣、食素斋,何必一定要去佛授记寺?”
我道:“是啊,佛法无边,我便是在府中斋戒也能被感知。可,我此次所求乃重中之重,只有以最虔诚的心去拜佛、敬佛,也许才会有奇迹发生,可令他的手复原如初。”
攸暨知我决心已下,况我去是为给兄长祝祷,他也无理由继续阻挠。
“好吧。多久?”
“不知,希望尽早。但或许无期。”
攸暨拿了我的枕抱在怀里,没正形道:“唉,今夜过后我便孤枕难眠了!”
看我摘尽了由头至脚的一切金玉俗物,更换了朴素的鸦青色宽袍,攸暨忽打趣我道:“你前往梁山为大帝守陵之时曾身着庄重道袍,如今入寺祝祷,怎不也穿上僧尼们的衣袍?可是你心里其实并不看重西天如来?”
“不许对佛不敬!”怪他说话实在口无遮拦,我极没好气道,“我虽不信道,可太上玄元皇帝创建道法,他乃我李氏先祖,况我幼年之时便得道号’太平’,虽说长年带发修行、又久居宫中,却正经算是半个道门子弟。而我现虽信佛,长阅佛经、捐财施米,无奈与佛法结缘太迟,也从未有皈依佛门之心,只算平凡信众而已。一身素服前去礼佛,我以为恰当得很!”
行李很快便装好了,放在一个一尺见方的铜奁里,只是几样简单的生活必需品。
我嘱咐攸暨:“我去佛授寺记斋戒一事神皇都已知晓,她会派女官看顾府中的大事小情,所以,你不必操心,只需仔细照顾孩子们即是。还有,我入寺一事并不为外人所知,你也莫去寺中看我。”
攸暨心里并不痛快,故意气我:“这可不好说!兴许我明儿便辞了官随你一道入寺斋戒去了!届时,咱们夫妻双双修成真佛,岂不大好?!”
佛授记寺位于怀仁坊内,此坊东临洛阳城东内城墙中段的建春门,向西过永太、绥福两坊之地便是繁华热闹的丰都市。
寺庙始建于高宗显庆二年,以时年不过两岁的皇子李显之名义为双亲立寺,原名’敬爱’,天授二年改现名。三十余年间信众不断香火、财施,现已是一处颇具规模、名声的迦蓝宝刹。
我和芷汀入住孤零零的位于寺庙西北角的厢房,房内并无内外间隔,仅地板上铺一张竹席,便是全部家具,与旁的僧人厢房无二,清苦无比。主仆二人每晚同席而眠。
我一心拜佛,从不去感知时间的流逝,白昼、黑夜于我来说已无意义,我只关注自己要做的事。
不觉常闻林间蝉鸣,天气渐热,又是一夏。这天午前,上官婉儿亲自送来尺厚的蜀中竹丝纸并一盒龙香墨饼。
让芷汀收了东西,我玩笑说:“神皇倒不吝啬心疼,竟将自己的御用之物赏我,还派你这内相屈尊专程送来。竟是何意啊?”
上官婉儿整理我手抄的一大摞佛经,也悠哉悠哉道:“哈哈,若非你要抄经,谁能舍得让你用御品?上月,宫人带回了你的手抄经书,神皇她一一看了,夸你的书法增进不少,还说看得出你在寺中时必心静如水。诶,对了,你可有听说,那位去国离家已二十五载的高僧义净已然还朝,现近了神都。神皇十分看重,决意亲自出城相迎!”
我惊道:“我尚未听闻此事!未嫁前倒是听几位年长宫人们说起过这位高僧出国求教之事,但,已是这么多年了,谁曾想他能回。。。尝听人言,昔年三藏法师西去取经,历一十七年之久、经五十六国之广,还朝之时,携释教真经达六百余部,国人闻之,道俗奔迎,为其倾都罢市,并受太宗、高宗隆重礼待。可惜法师坐化之时,我还未降世,未能亲眼一睹盛况,视为遗憾。这位义净高僧能得神皇如此看重,届时,想又是一番倾都之景吧,这一次,我可不能再错过了!”
“是啊,有生之年,一个人又能瞻仰几次此等盛况?”,她道,“哦,我几乎忘了要事!出宫之前,我偶遇苏内教,他想是有事欲出宫来见你,我心说自己总是要来的,便代他走一遭,替他向你传个口信。”
我尽量不露声色:“怎么?安恒有话要告诉我?”
“苏内教说请你不必再担心那件事。”
以上官婉儿的聪明才智,她不会分析不出苏安恒话中的真意,更何况,武媚和她应当十分熟悉东宫内的一切动况,既然她们知道旭轮的手受了重伤,就没道理猜不出我如今在为什么事情而担心。
“好,我知道了。”
高僧义净游历外邦凡二十五载终回归故国,上至天子朝臣,下至商贩走夫,万人空巷,无不想一睹真容。天子率众亲自出城相迎,甚比昔年三藏法师归朝之时。赐义净暂居佛授记寺整理带回经文。
不久,善大、小二乘且旁通异学的于阗国大德僧人实叉难陀应大周皇帝之请在周使的护送之下携完备梵文《华严经》至洛阳。天子延其居禁内大遍空寺,主译经文。请高僧义净同读梵本,笔受者西崇福寺主——贤首国师法藏,缀文者大福先寺主复礼,参与证义者弘景、圆测、神英、法宝等高僧。
证圣元年的夏天为之沸腾,大周国内的释教信众以倍递增,众人翘首以待诵读完本华严真经的那一天。
“公主,咱们该走了,您在等什么?”
望着位于寺庙中央的大雄宝殿,我道:“今乃义净高僧移居大遍空寺的日子,我连日来还不曾与他相见,深以为憾呢。”
芷汀笑说:“我当是什么?大遍空寺就在禁内,那些大德高僧们现齐聚寺内译经,听说神皇亦亲自参与。公主若想瞻仰真容,求神皇便是啊。”
一想的确如此,并不困难,遂高高兴兴地同芷汀各怀抱一堆东西回府。心说没看到唐僧只怪我生未逢时,但是,能见见同时代的其他高僧也是一桩谈资嘛。
出了寺庙北门,走十余丈地即怀仁坊北坊门,正对仁风坊南坊门,不少朝官亲贵均居于坊内,便是走出来为主人办差的奴仆们也个个眼高于顶。
心知旭轮的手已经完好,我心情愉悦,看周围的一切都觉顺心如意。见前方来了一辆拉载棺椁入葬的木排车,眉目清秀的挽郎们高声唱着悲凉的挽歌护卫在车的东西两侧。
‘。。。今宿荒草乡,一朝出门去,归来夜未央。。。’
我和芷汀赶紧随着人流避让路边,芷汀问我:“您以为灵车前为何高挂诗文?好生奇怪!”
被旁边一人听到,赶紧卖弄消息:“看二位娘子衣着打扮,可是新近来洛拜佛之人?那棺中人生前乃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周允元周相!因病而卒,神皇念其在世功劳,特作诗以志哀悼,并亲缮写之。那车前高悬之物正是天子御笔啊!”
芷汀与我面面相觑,我小声道:“你我竟认不出阿娘笔体!”
芷汀吐吐舌头:“十余年来,制书均为上官娘子代笔,我哪里还能认得出神皇御笔!”
二人至丰都市找了一家赁驴人,坐着驴拉木板车,一路看着热闹街景,胡猜路人身份,有说有笑的回了铜驼坊。不过,下车时都已被头顶骄阳晒的晕头晕脑了。
惠香等三个孩子正在午休,我一一看过了,察觉崇敏较我五个月前离府时瘦了许多。
池飞叹道:“敏儿对您甚是思念,总说让您回来,不肯好好的用膳。驸马不许,说孩子不想吃便不必吃了,他还说,孩子幼时若事事都能如意,长大后恐会变成一个目指气使之人,稍不如意便要惹事!不巧,前两日又患了暑病,更不思饮食了,这便消瘦了。”
我恨恨道:“孩子想我,只叫你抱去寺中见我便是了!他再是有道理,可这是他的亲生孩儿啊,又最是年幼,教养时便是娇惯一些也是应当的!真若饿出个好歹,怎么对得起崇敏的娘亲!”
攸暨下朝后才见我便怪我没有让他前去迎接,我道:“此事按下不提,我们先议一议孩子的教养事宜!”
整整一个时辰里,二人争的是口干舌燥,池飞、芷汀和王昰之看的是忍俊不禁,不停地劝解、出主意。池飞偷偷出去将学习中的姐弟三人带来面前,二人这才住口。喜欢迷情大唐之爱抑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迷情大唐之爱抑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