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道瑜说:“李重福派近侍王道先行,自己与张灵均假冒他人身份,后发东都。郑愔借住之所乃先帝驸马裴巽府邸,巽察觉其中有异,上报洛阳令,郑愔之谋始泄。为免打草惊蛇,’洛州司马’崔日知已秘密逮捕其党羽数十人。”
我点头:“原来如此。崔司马既已捕其党羽,他便是到了东都,想他和郑愔、张灵均寥寥数人,必孤掌难鸣。”
辛道瑜说:“公主妙算。’东都留守’裴谈昨日已将此事密报陛下,陛下有令,务必生擒李重福,从此幽禁长安,彻底断了小人的邪念。”
“逆子重福现在何处?”。旭轮问。
“方才得报,李重福丑时已至东都,此时,想他已被擒住。”
景云元年,八月,癸巳,新除’集州刺史’、谯王重福潜入东都构逆。
初,’沅州刺史’郑愔密遣洛阳男子张灵均劝重福构逆,矫先帝遗制,预推尊重福为天子,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弟,建年号’中元克/复’。愔自署为’左丞相’,知内外文政,以灵均为’右丞相’,掌军事。其余党羽依次受任官职。
重福乃遣家臣王道先赴东都,潜募勇敢之士。重福遽自均州诈乘驿与灵均继进。闻重福至,王道等率众随重福径取左右屯营兵作乱,将至天津桥,愿从者已数百,皆执持器仗,助其威势。东都留守官吏惧之,闭门避祸。
‘侍御史’李邕先诣左掖门,令闭关拒守。又至右屯营,号令云:“重福虽先帝子,已得罪于先帝,今者无故入城,必是作乱。君等皆委质圣朝,宜尽诚节,立功立事,以取富贵。”
有顷,重福果来夺右屯营,坚壁不动,营中矢射如雨。重福拟诛留守,遇门闭,遂纵火以烧城门。左屯营兵又来逼之,重福度数穷,出自上东门而遁,匿于山谷间。明日,’东都留守’裴谈等出兵搜索,重福窘迫,自投漕河而死,磔尸,时年三十一。
上悉闻默然,诏曰:“集州刺史谯王重福,幼则凶顽,长而险诐。幸托体于先圣,尝通交于巨逆。子而不子,自绝于天。有国有家,莫容于代。往者颇不含忍,长令幽絷。自大行晏驾,韦氏临朝,将肆屠灭,尤加防卫。洎天有成命,集于朕躬,永怀犹子之情,庶协先亲之义。所以开置僚属,任隆刺举,冀其悛改,以怙恩荣。而诖误有徒,狂狡未息。便即私出均州,诈乘驿骑,至于都下,遂逞其谋。先犯屯兵,次烧左掖,计穷力屈,投河而毙。虽人所共弃,邦有常刑,我非不慈,尔自招咎。且闻其故,有恻于怀。昔刘长既殁,楚英遂殒,以礼收葬,抑惟旧章,屈法申恩,宜仍旧宠。可以三品礼葬。”
紫宸殿内,得知李重福的死讯时,在场众人无不暗舒一口气。旭轮有令生擒,但每个人都认为且不说李重福的身份敏感,单说谋反一事,本就是不赦死罪,如今他自己在含嘉仓附近的漕渠自裁而死,倒是顺了每个人的意。
那道诏书,旭轮本欲亲笔,可他视力模糊,又不便在人前伏案书写,只得作罢,命’中书舍人’刘幽求代笔,自己口述。
圣旨颁下,旭轮命众退下,除了我,殿中还有辛道瑜和豆卢器。豆卢器二十出头的年纪,乃豆卢钦望之孙,豆卢宁的堂侄,从前常出入相王宫,旭轮视之如子侄。他虽资质平平,不过做事倒仔细谨慎,故而旭轮将’户部金部员外郎’一职赐他,主要负责大兴、大明二宫内的宫人衣服之事。
我问辛道瑜:“磔尸是谁的命令?裴谈?还是崔日知?”
我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坚信这绝非旭轮之意。李重福罪犯谋反,旭轮当初若要下令杀他,断然无人反对,也不会有任何人指责旭轮残酷无情。
但有一个人不会就此放过李重福,我大胆猜测是他暗下了杀令,洛阳守军昨天的行动不止是搜山那么简单。’东都留守’裴谈与他素无交情,可崔日知此人是崔日用的亲堂兄,他大可通过已依附自己的崔日用去命令崔日知。
辛道瑜似乎真的不知情,只说李重福的尸体被打捞上岸后肿胀膨大,十分难辨,崔日知只得从牢中放出王道,教他辨认主公,才能确定了身份。至于磔尸之令,不知究竟出自何人之口,兴许是在场的某个军士意气使然,挥剑砍尸,余众遂仿之。
我还想问下去,旭轮却打断我的话,对辛道瑜说:“你即刻亲往东都,面见裴谈,确认当日之事是否属实,回来呈报我。”
“是,臣这便启程。”
假如崔日用曾收到追杀李重福的密令,假如磔尸是这阴谋的一部分,辛道瑜即便去查也不会轻易查出真相,纵是他查明了,回来上报旭轮,最终我能听到的,和今天的说法也不会有任何出入。为免我和李隆基之间再生矛盾,旭轮必会对我隐瞒真相。
想要拦住辛道瑜,却怕僵持不下令旭轮为难,只得忍着不说。辛道瑜退下,旭轮唤了豆卢器,后者的神情立刻变得很紧张,悄悄的吞咽口水。
旭轮犹豫再三,问道:“她。。。如何答复于你?”
豆卢器道:“一如陛下所料。臣将陛下心意呈告姑母,可姑母。。。她请臣代谢陛下美意。姑母自称年长色衰,且不曾为陛下诞育子嗣,数年前又于陛下微时弃陛下而去。’贵妃’之号,仅次于皇后,如此尊贵的位份,无功无德的妇人承担不起,还请陛下早日改册他人。”
“知道了,下去吧。”。他语气低沉。
“是,臣告退。”
殿里只剩下我们二人,他不再正襟危坐,颓废的缩在御座里,自嘲道:“当初我是有名无实的天子,是武派的眼中钉,就因为我手中的’权力’,丽娘,小婉,阿缃,明姬,芳??,都无辜枉死,如今,我却只能用权力补偿她们的亲族,以减轻些许我对她们的愧疚。宁姐,云馨,芳媚,侍奉我走过了最艰难的那段年岁,万幸她们还在,我想接她们入宫,册为妃位,尽享尊荣,却被她们一一婉拒。芳媚虽接受了册封,却仍住在隆业的宫中。她们都不肯原谅我,哈,我果是个失败至极的丈夫!”
我道:“她们都是真性情的女子,绝不会假意顺从,即便你今贵为万乘之尊。你应庆幸,你身边的女人对你都是真心真意的。旭轮,你需明白,你我或为彼此倾情一生,负了他们,或你我负了彼此,将这份情转付他人。始终难以两全。”
他示意我坐在自己身边,生平第二次,我坐在了大唐天子的御座之上。
“它本是一样好物,却难有人用好手段得到它。月晚,自有了它,我夜夜噩梦。天子又能如何?偶尔写得一个妙字,我只想与你分享喜悦,你却不在身边。”
我温柔的抱住他,他埋在我怀中,怔怔的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忽紧闭双目,鼻头微红。手指描画着他的眉眼,渐露沧桑。拿出锦帕覆上他的双眼,不敢看那羽睫上的泪光。
“那便灌醉自己。我如今几乎每夜必醉,那种飘飘然忘乎天地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多人,很多事,瞬间抛之脑后,再无忧愁。”
“好啊,灌醉自己,忘怀身份,”,他苦笑:“明日呢?醉醒后,还是要面对这一切啊。”
“天亮后,你仍是大唐的天子,你只能面对。”
他沉默不语,我等了片刻,听他呼吸均匀,身子渐沉,知他已入睡。殿门之外,阳光正好,草木郁郁的终南山近在眼前,似乎唾手可得,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少顷,华唯忠进殿,轻轻的合上殿门。缓步来到御座下,华唯忠悄声问我是否累了,可要离宫回府。
我摇头:“让我多陪一陪他吧。现如今,他心里该是多苦啊。”
“陛下不易。”。华唯忠一字一顿道。
“嗯,我知道,”,我声音又低:“唯忠,陛下想喝酒,你用心奉上他爱喝的’醽醁’。今日的晚膳,便教崔媛来侍奉陛下吧。已是五年了,让大好年华的女儿家夜夜独守空房,又不赐她名份,实在可怜。”
“仆明白了。”喜欢迷情大唐之爱抑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迷情大唐之爱抑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