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时期,人心惶惶不安,政务更千头万绪。
朱祐樘白日要到文华殿与众臣议事,夜里还要陪在乾清宫西暖阁侍疾。日夜连轴,不辞劳苦,星梦看在眼里,亦尽量帮着分忧。
每日清晨,她去仁寿宫、坤宁宫请安。请安毕,跟着王皇后去乾清宫侍疾。中午回到东宫,小两口匆匆用过素斋,再一同去钦安殿为皇帝祈福。
随后,朱祐樘赶回文华殿继续议事,到了傍晚,星梦将晚膳和寒衣送去乾清宫。
每至黄昏,西暖阁的丹陛上,宫人们总能看见太子与太子妃一起,他们之间总是这样对话:
“紫竹篓里是五素一饭,汤、羹和茶叶在银筒里,还有这个蓝绣袋,里头备了斗篷、大衫和绢巾。”
“我记下了。你夜里早点歇,有事的话,就让李广过来知会一声。”
“我知道了。你快进去吧。”
“嗯,你也回吧。”
……
七月十八日,皇帝病入膏肓,御医诊断,已近弥留。申时,西暖阁内传出最后一道旨意:
“朕以菲薄绍承祖宗丕业,二十有三年矣。宵旰忧勤,图臻至治,惟恐有孤先帝付托。
今忽遘疾弥留,殆弗能兴。夫死生常理,古今人所不免。
所幸继统得人,宗社生民有赖,吾虽弃世,亦复奚憾焉。
皇太子祐樘,聪明仁孝,德器夙成,宜即皇帝位。
中外文武群臣,其协心辅理,凡内外事一依祖宗旧制行,用副予志,丧礼遵皇考遗制。
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毋禁音乐、嫁娶。
宗室亲王,藩屏攸系,毋辄离封域。各处镇守总兵、巡抚等官及都布按三司官员,各固守疆境,抚安军民,毋擅离职守。
闻丧之日,止于本处哭临三日,进香遣官代行。
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所属府州县并土官及各布政司,南直隶七品以下衙门俱免进香。
诏谕中外,咸使闻知。”
西暖阁里,御榻前跪了一地的人。
太医院院判刘文泰匍匐上前,一番诊视,但见皇帝的心脉与鼻息尽无,遂叩首哭泣:“陛下……驾崩了……”
经内侍传音,此消息顷刻间传出殿外,晓之于内外朝。王皇后与各宫嫔妃均悲痛欲绝,嚎啕不止,有好几位身子弱的,甚至哭得缓不过气来。
星梦跟着朱祐樘,跪在人群最后面。她虽之前与皇帝少有谋面,但置身如此环境,心中亦是难过,这时略微酝酿,便伏地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竟越哭越凶,难以停止。她自己亦觉得,除了为大行皇帝悲伤,她更像是把内心压抑已久的悲情全都泄了出来。
朱祐樘见她伤心成这副模样,顺了顺她的背,待她心绪渐定,又紧紧握住她的手。星梦抬起头看他,见他眼眶红红的,凝视着御榻上的父亲,却不曾流下一滴泪。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一幅幅回忆霎那间褪去时光的尘埃,清晰印刻在眼前:
初至禁宫,父亲把他抱在腿上,乐呵呵地听他喊父皇;长乐宫中,大手握小手,父亲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元宵节,同辇而坐,父亲带他去看鳌山灯会;出阁读书那年,父亲每散朝会,总会来检查他的四书背诵……
六岁时,母妃走了,而今,父皇也走了。从此,他在这世上,只剩两个亲人。一个是他的亲祖母周太后,另一个便是身旁的结发妻子张星梦。
八月中,大行皇帝梓宫入葬茂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