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圣(2 / 2)

李妈妈仍旧不放心,她害怕自己将失去这个女孩儿,她说道,“给太后皇上回话时,不能看他们的眼睛,潋儿你记得了吗?”载潋在心里奇怪李妈妈今日是怎么了,嘴上却还是说,“好!潋儿记住了!”

窗外的雪仍在下着,毫无停下的意思。鹅毛般的大雪落在轩窗上,融化后便将窗户封上了一层冰花。的确如此,是风是浪,一切都该来的。

静心最后来为载潋梳了头,往日里载潋最讨厌做的事,那日却坐在妆镜台前一动不动,任由静心梳妆。

静心最后在载潋发边缀上一支湖绿色的东珠步摇,她笑问载潋道,“格格今儿怎么这么坐得住了?”

载潋看着镜中的自己,忽害羞地笑起来,道,“今天要见我皇上兄长!总不能邋邋遢遢的。”

载潋去阿玛房里请安时,见阿玛已身换一身蟒袍朝服,肩披云肩,头戴顶戴与花翎,额娘亦是一身诰命朝服,自己三个哥哥也都穿了最得体的衣裳。

载潋到后和哥哥们跪在地上听了阿玛几句训话,无非是进了宫要守规矩不可放肆等,再无他言。

醇王府众人登车启程时雪下得更大,几乎将去路湮没,王府的小厮们出去用扫帚将积雪扫开了,马车才得以启程。

载潋一路掀着帘子向外看,过了什刹海的湖岸,很快便看到远处一片钩心斗角的红墙金顶映入眼帘,适逢天降大雪,与朱红色的宫墙融为一体,本是一派美不胜收的景象,可载潋却无心欣赏,她心里忽想到那日她初次进宫与太后想见的场景,她心里竟忽然一片凄寒,她不知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哥哥在太后老佛爷身边长大,可有欢愉?

尚未至巳时,醇王府众人已于太和门外下车,与众王公大臣候于太和门外,等待理藩院大臣引入。

载潋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场面,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多的王公贵胄们。

大雪落在众人肩头,寒风呼啸着从人群中卷过,可所有等候于太和门外的王公大臣皆精神抖擞,因为能于大年初一参加皇帝成年后第一次宗亲宴于他们而言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载潋规规矩矩站在阿玛额娘还有载沣的身后,一步不敢乱走,一句话也不敢乱说。她正静静站着,忽见远处两个与载沣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缓步走来,见了阿玛便拱手问安,“给醇亲王请安。”

醇亲王上前去扶了他们二人起来,那二人便问候醇亲王与福晋身体可康健,近来胃口休息诸事可好,醇亲王与福晋一一答了,那两人便又叫过载沣与载洵等人,载潋跟在哥哥们身后也跟了过去。

载潋定定望着眼前那两人的模样,其一眉目清秀,身形俊朗,另一面庞微有些圆润,个子亦不如旁人高,只是五官生得极为周正。

载潋听到载沣问候眼前二人,正好奇地看着他们几人对话,载沣忽让出一步来,将载潋与载涛拉上前来,对那二人道,“二位兄长,他们二人是我弟弟载涛与妹妹载潋。”

那二人较胖者以跃动的眼光上下打量载潋,忽引起载沣心里一阵不快,载涛和载潋上前去行了礼问了安,二人回礼,较瘦者答,“在下载泽,有礼了。”

载潋曾耳闻过载泽之名,知道其父奕枨被过继给嘉庆皇帝第五子绵愉为嗣,他是圣祖康熙皇帝六世孙。

另一人仍旧以浮动的目光上下打量载潋,让载潋有一丝不快,那人回礼道,“庆郡王长子载振有礼了。”

庆郡王名为奕劻,是乾隆皇帝十七子之孙,本已是远支宗亲,却因深得太后欢心而得以被封郡王。

载潋微微福了身回礼便要走开,因她不喜欢载振上下寻视的目光,她平日里偶有听到阿玛提起庆邸,尽是些负面之语,今日得见庆邸长子载振,见他目光中带有轻浮,更不愿意久留。

载振却忽在身后叫道,“格格去哪儿?”载潋停了脚下的步子,微一侧眸见载泽也对自己笑道,“往日里常听人说醇王府的小格格最是不同,连太后都想见上一面,今日载泽好不容易得见格格,还不愿意与我们多说几句吗?”

载潋心一软,又听载洵也道,“妹妹过来吧,今儿是年初一,大家聚在一块儿多高兴!”载潋这才挪着步子走回他们几人面前,却见载沣阴沉沉着脸,连看也不看载振。

载潋无趣儿地站在几个哥哥中间,听着载泽询问载涛近况,自己也不想说话,忽见身后桂祥舅舅*家的几个女孩儿款款走来,便去找静芬与静荣说话,载潋见今日静芬姐姐出落得极为精致,不禁眼前一亮,笑道,“喜子姐姐今儿怎么这么漂亮!”

静芬闻言脸颊一红,低下头去用手绢掩了掩嘴,笑道,“潋儿你胡说什么呢?”

载潋更来了兴趣,拉起静芬的手来,玩笑道,“姐姐一定有心上人了!快说是谁?”静芬假意生气地甩开自己表妹的手,道,“潋儿你再乱说,就叫你哥哥们糊了你小嘴!”

正值众人请安问好,已至巳时,理藩院大臣出太和门按名册秩序领各府王公大臣入宫,待皇帝于太和殿升座。

载潋忙跟着阿玛进了太和门,入宫后所见皆是繁花织锦,朱红见深之景,载潋一言也不发。

宫内积雪虽已清扫,可新下的雪花落下薄薄的一层,脚下踩着更是湿滑,载潋左右环顾望着四周,脚下忽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却被身后一人稳稳扶住,载潋只以为会是载沣或是载洵,正要回头略笑笑便作罢,却发觉竟是载泽。她忙转了身过去,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谢,载泽却只是笑笑,扶起载潋道,“快起来吧,小心再摔了。”

众人到太和殿前时,只见丹陛之上铺张黄幔,陈列金器玉器于其下,殿内御座之后张青幔,殿外排列诸席。

载潋见了心中大呼吃惊,竟未想到皇帝的宗亲宴竟是如此繁缛华贵,尽显至高无上的权威。

由于雪仍未停下,内务府大臣于诸席上撑罗盖伞,以免王公大臣的衣裳被雪水打湿。

载潋此时见远处屋檐下已悬挂许多冰挂,晶莹剔透看得她出神,趁皇帝尚未升座,众人仍在低声交谈之时,便独自一人跑过去去瞧,她顺着太和殿旁右贞门穿过,见其后一间攒尖顶宫殿名中和殿。

载潋所站之处能远望见远方景山山顶处万春亭屹立其上,又闻身后传来交谈之声,她回眸去找,竟见是载沣载洵同载涛来寻自己,载泽与载振优哉游哉地跟在他们身后。

“潋儿!你还想去哪儿?”载沣见到载潋便骂道,“皇上都要升座太和殿了,你还想跑哪儿去?”

载潋一时间想到今日走前李妈妈对自己嘱咐的话,忽觉万分愧疚,便对载沣低眉顺目道,“是,哥哥,潋儿知道错了。”

“中和殿可是皇上于重大朝会宴饮前更衣休憩的地方,你跑到这儿来,也不怕别人发现了你?”载振冷笑了两声,忽添了这一句讥讽载潋,惹得载潋心里一阵不舒服,载涛抬眼看了看载振,回道,“若说被发现,还是兄长更容易被发现些,身形可比潋儿大得多了!”

“你…!”载振一时又气又恼,却又不知道再说什么,载潋怕自己又惹了祸,上次哥哥们为自己和那个叫“珍哥儿”女孩儿的哥哥大打出手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忙上前去说,“是潋儿任性了,这就同哥哥们回去!”

载潋向回走着,忽想到自己第一次与“湉哥儿”见面便是在紫禁城中,只是后来再见,他都从未再提过,为何自己会在紫禁城中。载潋忽放慢了脚步,望着眼前一片密密麻麻的雪帘,竟格外想知道“湉哥儿”是否也在人群中。

载潋想至此处,便再也迈不动步子,她站在远处,仿佛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呼吸,载沣回头见载潋又不走了,不禁急道,“你又要干嘛?怎么不走了?”

载潋还没答话,便已听到身后一人喊道,“潋儿!”

载潋最记得这声音中的温度,她面上的笑意如一朵绽放盛开的冬日梅花,她跳着转过身去,飞奔着扑进那人的怀中,大喊一声,“湉哥儿!你果真在这儿!我就感觉你在这附近!”

载湉抚了抚载潋额前被雪打湿的发,而后笑道,“你怎么感觉到的?”载潋双手未曾松开过载湉,她抬头望着他双眸笑道,“我就是感觉!”

载潋说至此处,忽想到今日终于能向自己几位哥哥介绍一番自己的“湉哥儿”了,她来不及细想为何会在此处遇见他,载潋只想着自己的哥哥们终于要认识这位于她而言十分特殊的人物了。

于是载潋回身,满面笑意地想向自己几位哥哥介绍自己的“湉哥儿”,可她回头后才发觉自己的三位哥哥及载泽载振全都跪了一地,跪在雪地之中一动不敢动。

载潋走上前去蹙了蹙眉,不懂为何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跪了一地。载潋方走到载沣面前,载沣已急得满头是汗,抬头压低了声音吼她道,“还不快跪下!见过皇上!”

载潋只觉自己周身上下一阵颤抖的麻木,她目瞪口呆地望着跪在地上的载沣,难以自控地复述了一句,“皇…上…?!”

此时载潋回过头去,见“湉哥儿”仍含着笑意望向自己,可自己却再也没了胡闹的勇气,她此时才看清“湉哥儿”一身明黄至尊的九龙云纹龙袍,身份已不言而喻。

载潋想起几日前她与湉哥儿一起在街市上买冰糖葫芦吃,她还拉着他沿着太平湖畔奔跑,心里已是一团斩也斩不断的乱麻。

原来…“湉哥儿”果真是自己的哥哥…原来他就是自己从未谋面过的哥哥!

可如今… 载潋颤抖地向前挪了两步,她不敢抬头看皇上的双眼,只怕坏了规矩,她额头上已在雪天布满汗珠,载潋猛然跪倒皇帝的面前,颤抖着道,“奴才…见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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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上文提到的桂祥舅舅是从载潋角度而言的,桂祥是慈禧太后亲弟弟,而载潋名义上的母亲婉贞福晋是慈禧太后的亲妹妹,所以桂祥是载潋的舅舅,静芬(就是日后的皇后)便是载潋的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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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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