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2 / 2)

载潋笑道,“知道哥哥们要走了,总要起来送送哥哥们。”载沣一听到此处便面露不舍地一句话也说不出了,载涛此时才扔下手里的缰绳,转过身来对载潋厉声道,“潋儿,你真的不和我们回去了吗?!对阿玛尽孝的心意我们都明白,也都和你一样!但你没必要把自己留在这偏远的大山里啊!”

载潋不想回去还有一层原因,便是她想要躲起来,离是是非非远一点,或许皇上就能不再恼怒自己了,也许那些令人无可奈何的误解就能被时间与距离化解。

前次她为了保护皇上进宫挨了太后的打,她都不能对皇上说清,皇上还误解自己是同载泽出府游玩去了。

载潋垂首摇了摇头,淡淡笑道,“不了,我想在这儿住段时间,陪陪阿玛,自己也能好好想清楚一些事情。”

载涛一见载潋郁郁寡欢的样子就气愤,他就不得载潋委屈自己,越看她如此便越气,于是按住了载潋的肩头吼道,“有什么事是回府里不能想的?非要一个人留在这儿想?你叫额娘如何放心,叫我们!又如何放心!”

“罢了!”载涛正在气头上,忽听见载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载潋循声望去,才见载洵刚刚晨起更了衣,迈着步子往他们这边走,载洵对载涛道,“我说弟弟啊,潋儿也大了,她的决定咱们该尊重她,更何况有泽公陪着她呢,你还怕什么?”

不提起载泽还好,一提起载泽载涛就更加不放心起来,刻意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山里,就他们两个住在这儿,我才更不放心呢!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怎么办啊?”

“你…你你乱说什么呢,泽公是什么样的人咱们还不清楚吗?”载沣听了载涛的话急忙在一旁打断他,载涛就是不以为然地重新捡起了马背上的缰绳继续套马,背对载沣道,“清楚!他什么心思我更清楚。”

载潋最终也没听载涛的劝,执意留在了西山,她跟在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后面一直送三位兄长到妙高峰山脚下通往远处大路的分叉口,她停下了脚下的步子,脚下的沙石跟着她的动作摩挲作响,山口的风很大,将她裹在身后的斗篷都吹了起来。

载沣从马车旁走过来替载潋理了理额头前被风吹乱的头发,不善言辞的他断断续续道,“妹妹,哥哥们走了…那个…你要是想家了,或是孤独了,你就回来吧!叫身边的人递个信儿,哥哥就派人来接你回去。”

载潋含着笑意默默望着载沣,风一直吹,载沣才帮载潋别好的碎发就又被风吹乱了,载沣不厌其烦地一直帮载潋整理,载潋轻笑出了声,温柔道,“哥哥别理了,理不好的。”

载潋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还在独自生闷气的载涛和一脸担忧的载洵面前,又回头望了望还在原地站着的载沣,她知道离别的时刻不能说不舍的话,便故意笑道,“我才不想你们呢!我在的时候天天管着我,好不容易出来自在自在,我才不想回去呢!”

载洵苦笑了一声,对着载潋道,“哎呦我的妹妹啊!哥哥们还不是疼你,算了算了,你既然愿意自在,那就随你心愿吧!”

载涛只斜瞥了载潋一眼,便气哼哼地坐进了马车,狠狠一把甩下了马车前的帘子,再不说话。载沣被载潋说得一直哑口无言,完全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载潋见他一直站着,便走回到他身边,笑了笑道,“哥哥快上车吧,一会儿追不上他们了。”

载潋身后的管家李文忠也来催促载沣道,“王爷,咱们该回去了。”载沣才默默无言地点了点头,迈着沉重的步子上了第一辆马车,直到李文忠替载沣放下了马车前头的帘子,载潋的情绪才终于抑制不住。

马车渐渐远去了,只留下一片飞扬的黄土在山脚下的大风中凌乱,载潋站在和哥哥们分别的地方,望着越来越小的马车和人群终于忍不住难过的情绪哭出声来。这是她第一次要独自一人面对生活,第一次和亲人们分开。

“格格,山口风大,咱们回去吧!”静心在载潋身后仔细劝道,载潋背对着静心擦了擦眼边的泪,点了点头准备跟她回去。

才刚回身,载潋便瞧见载泽牵着一匹马在身后等她,载泽的目光与载潋相遇后,担忧的神清才渐渐退散,他努力挤出微笑来对载潋道,“潋儿!上马!这儿风大,我骑马带你回去!”

载潋忽然感到心底里有一丝触动,她生平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她开始愿意慢慢接近眼前的这个人,感动于他无微不至的陪伴与关怀。

载潋加紧了步子,跑到载泽面前笑呵呵道,“好啊!泽公这可是第一次骑马带我!”载泽用力地点点头,将载潋扶上马后,自己也跃上马背,收紧了缰绳带她一路回去。

载潋感觉到身后的载泽逐渐收紧了手臂,身下的马儿也越跑越快,她望着前方颠簸的道路,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了,因为她忽然想到在某一个深夜里,皇上也曾这样带着她同骑一匹马,她想,从今后怕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回到妙高峰山里那座单进的院落里,方才成群的佣人和丫鬟们早已不见了,醇王府带来的所有人都回去了,只剩下载潋和身边的静心、瑛隐还有李妈妈。

载泽下马后发觉载潋情绪不对劲,便问道,“潋儿怎么了,是不是不舍得哥哥们回去。”

载潋想起哥哥离去时的背影仍旧心酸,可真正让她难过的是她刚才的心事,她再也没有机会与皇上亲近了。载潋抬头看着载泽,知道自己的心事只能隐藏,怔忡了半晌后笑道,“他们才走不适应,我过会儿就准好了!哈哈哈…”

载泽领着载潋往回走,忽瞧见院门口站着个半熟脸的男孩子,年纪瞧着与载潋相仿,载泽不由得升起了戒备心,将载潋挡在了身后走上前去问他道,“你是谁?在这儿等谁呢?”

载潋本没看见那男孩子,直到载泽走上去质问他,载潋才瞧见门口站着的人,她忽笑出了声,冲上前去笑道,“诶,阿升!你怎么还没走,掉队了吗?”

载泽满心狐疑地看着载潋,载潋才转头笑着对载泽解释道,“泽公,他叫阿升,是我哥哥载涛身边的小伙计,他是醇王府的人,泽公不用担心!”

载泽听到此处才放下心来,阿升见到载潋回来才行了个请安礼,开口道,“格格,载涛少爷让奴才留下来伺候您,少爷担心您这儿没个男丁不安全。”

载泽听至此处忽极为不爽地“嘿!”了一声,冲着阿升吼道,“载涛这是对我的阴阳有什么误解么?!”载潋也听出了阿升话里的不妥之处,忙给他使眼色,叫他给载泽道歉,阿升忙着欠了身子,摇手解释,“不不不,泽公爷别误会!都是奴才不会说话,少爷不是这个意思…少爷是说,泽公您是贵胄之躯,一些粗活重活还得是奴才们来做!”

载潋掩着嘴咯咯笑,听过阿升的话后,便拉开载泽笑道,“泽公,别和他计较了!阿升向来心直口快的,跟我那个口是心非的哥哥可不一样!泽公就别生气了!”

载泽无奈地摇摇头,挥手叫阿升起来,道,“说,你们少爷怎么口是心非了,是不是惹载潋生气了?!”阿升哪里敢说载涛的坏话,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载潋便对载泽笑道,“泽公,我哥哥他一直和我赌气,刚才走的时候连句话都不肯和我说,却又遣自己最信得过的阿升留下来照顾我。”

载潋含着笑意回答载泽的问话,眼眶却越说越热,她此时才能理解载涛是有担心自己。

载泽道,“载涛从小和你们分离了,心思比别人都要细腻些,长大后才和亲人久别重聚,自然也更珍惜来之不易的亲情。潋儿你要多理解他,他毕竟是你的哥哥,总还是要在你面前摆些架子的。”

载潋目光中仍旧含着闪烁的泪光,点头告诉载泽她都明白了,才领着载泽、阿升和静心往院子里进,瑛隐才将院门从里头开了,笑盈盈地迎载潋和载泽进去,和载潋说午饭她都准备好了,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内务府来传旨的继禄领着身后四个内务府文案官员在院外头下了马,他瞧见载泽和载潋就站在院门下,忙加紧了步子,上来赔笑道,“奴才给泽公爷请安,给三格格请安了!”

“大人起来吧,这么着急不会是传圣旨吧?”载泽本是玩笑,谁想继禄立时正色道,“正是,奴才是来给泽公爷传圣旨的。”

载泽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看见继禄转身从身后文案官员手中的匣子里取出了一道圣旨,他才后知后觉地赶紧跪下,叩首听旨。

载潋及在场所有的人都连忙跟着载泽跪在了前来宣旨的继禄面前,载潋听到继禄说是来宣“圣旨”的,心跳的节拍立时乱了节奏,她日思夜想牵挂的皇上会不会带给她一丝音讯呢?

载潋既害怕又期盼地跪在黄土地上,只听继禄高声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辅国公爱新觉罗载泽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今已至弱冠。今有副都统叶赫那拉氏桂祥之女,叶赫那拉氏静荣,值及笄之年,满洲镶黄旗人氏,品貌端庄,秀外慧中,钦定为载泽之嫡福晋,择吉日大婚。”

载潋只感觉呼吸都被凝固了,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令毫无防备的她毫无缓冲的余地。她才开始慢慢对载泽敞开心扉,纵然感情仍无关风月,可她已经将眼前的人视作了知心知意的陪伴,这一道圣旨就这样毫无先兆地夺走了她信任的依靠。

载泽更是无法从震惊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他本才刚在心里答应自己,一定能感动眼前的女孩,一定会有一日将她明媒正娶进门,上天就和他开这样的玩笑。

继禄捧着圣旨向前走,一直走到呆愣愣的载泽面前才笑道,“泽公爷快别跪着了啊!赶紧领旨谢恩吧!”载泽才恍恍惚惚地从震惊的余波中收回心神来,他怕继禄看出自己并不情愿的情绪来,便忙叩头谢恩道,“奴才载泽领旨谢恩!叩谢皇上、皇太后圣恩!”

载潋仍旧跪在载泽身后,她哽咽了一瞬,只感觉此时此刻山里的风好冷,吹得令她无法挣脱心事中的枷锁,哥哥们走了,载泽也要走了,阿玛永远离开了,皇上也与自己生疏了,她此时便如石化般地愣在原地,无法脱困。

直到继禄亲自来扶了载潋起来,朝她笑道,“三格格快起来吧!奴才宣完旨了,可不敢受格格此礼啊!”载潋呆愣愣地站起身来,想着皇上大概是恨极了自己了,才会连自己最后的依靠也要夺走。

比起载泽的离去,载潋更心痛于皇上的狠心,可她想到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保护皇上时,又感觉所有的委屈都不算什么了,她就这样每天都被夹杂在两难的愁绪中,即将面临崩溃的边缘,所以她才会想要一个人留在西山,远离所有纷争。

载泽手中捧着一卷黄纸,努力平静了许久才开口问了继禄一句话,“大人,皇上太后传我何时回去?”继禄答道,“太后的懿旨是即刻传您回去,皇上的意思是谨遵懿旨照办。”

“好,我知道了。”载泽淡淡答道,转身默默垂首,对身后的载潋无奈又痛心道,“潋儿,我……你知道我的心意的,可如今圣旨已下,我别无办法。”

载潋抬起头来努力对着载泽笑,抬手替他擦去了眼角一点泪意,淡淡笑道,“泽公,我替你高兴,皇上太后赐婚是无上的荣幸。”

“不想听这些!……”载泽急不可耐地想打断载潋,却被载潋用手轻轻捂住了嘴,载潋抢在他前面道,“很多事我们都不能顺遂心愿!泽公,你我是宗室子弟,婚嫁大事本就不可能任性自己做主!”

“潋儿!……”载潋竟是第一次见到载泽哭,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们只能接受现实,载潋继续道,“我是真的替你高兴的,静荣姐姐是皇后娘娘的妹妹,泽公,这是太后和皇上器重你!才会为你指这门婚事。只是…原谅我守孝在身,不能亲自去贺泽公新婚之喜了。”

“潋儿…”载泽哭得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载潋见他如此样子,更懂他的心事,竟第一次主动将载泽紧紧拥抱在怀里,因为第一次也即将是此生最后一次,他即将属于别人,成为别人的夫君。

“泽公别哭,将来什么都不会变的!我还会吃泽公送我的豌豆黄,还会记得我病倒的时候是泽公送我回府,还会记得我不见了的时候,是泽公心急如焚地找我!还会记得……泽公对我的好。”载潋知道载泽即将属于别人,这些话也只能在今日说清楚,将来再也不能。

载潋紧紧抱着载泽,说完这句话后也忍不住哽咽了,载泽哭得无法回答,只是将载潋紧紧回拥在了怀里,他没想到,自己一直所坚信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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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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