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子(2 / 2)

载潋听得云里雾里,听不出任何头绪,便疑惑笑道,“公主为何这么说,我身边的小厮...我贴身伺候着的,都是女子。”

荣寿公主满面急色,她没有更多的机会与载潋细说了,因为她此刻已瞧见了李莲英与崔玉贵一起出来迎自己进去,她狠狠掐了载潋一把,只能会意,“别再重蹈覆辙!你就听我一句劝!否则这道坎儿,你是迈不过去的!”

荣寿公主说完,便立刻送了自己的手,忙迎着李莲英与崔玉贵走去,崔玉贵抬眼打量,却见载潋还站在方才荣寿公主过来的位置,他心里觉得不踏实,毕竟之前公主对太后的哭求,他仍是历历在目的。

载潋也觉得奇怪,她完全不知道公主为何会对自己有这样的警告,不过载潋也清楚,公主虽性格骄傲,却也没少为了自己着想,也没少在太后面前说软话儿。她回头瞧了瞧公主,见她随着李莲英与崔玉贵走远了了,便头也不回地向额娘走去了,陪着额娘一路回家。

荣寿公主进了太后寝宫,见太后举着眼镜儿瞧手里几本书来回看,便放慢了步子,给太后请了安笑道,“皇额娘今儿怎么又有闲情逸致了,倒看起书来。”

太后见公主进来,心里头高兴,忙拉着公主坐下,放下手里眼镜笑道,“瞧瞧以前的书,心里头静些,外头要起风了,我这儿不能乱。”

荣寿公主感觉心里一阵寒意,她的皇额娘终于决定要动手了,她明白太后之所以决心回宫,表面上是为了皇上方便与军机朝臣随时见面,可实际上是为了珍嫔腹中的孩子,因为太后所有的铺陈基垫都在宫里,而不在园子里。

皇上决心与日开战,已是犯了太后的忌讳,因为战事冲撞了太后的六旬万寿,而珍嫔却一直坚定支持皇上,拉拢身边势力,为皇上奉力支持,太后必然无法再容忍珍嫔生下皇子,甚至只是一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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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嫔此刻却在瑾嫔的永和宫里陪姐姐喝茶听戏,姐妹两人喜欢绘本石头记,便又去瞧着宫里的画师在宫殿抱厦底下绘画,从黛玉进府画到垂泪葬花,再画到潇湘仙子香消玉殒。两人因着石头记而伤感,珍嫔也无心再喝茶了,只对瑾嫔道,“姐姐,你说世上怎么会有黛玉这样可怜的女子,爱上了自己的宝哥哥,明明是至亲至近的人,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

瑾嫔见自己妹妹又多愁善感了,便领着她进了暖阁,不再看师傅绘图,她笑道,“妹妹别难过,黛玉是举目无亲了,父母俱亡,王夫人又偏心自己的外甥女儿宝钗,再加熙凤阴毒,想出个调包计,她才落得泪尽人亡的结局...你我不同啊,如今哥哥得皇上信任,皇后不得圣心,你又怀有身孕,正是风头盛呢。”

戴恩如听得瑾嫔的话,忙帮衬着瑾嫔说话,道,“就是啊主子,您怀着龙胎,定要心情愉悦,怎得胡思乱想?更何况,奴才还听闻,适逢老佛爷六旬万寿,皇上和太后有意晋二位主子的位分呢,将来您二位就是妃位了!若主子您再诞下皇子,贵妃、皇贵妃也是指日可待啊。”

珍嫔听了,心头的阴云瞬时烟消云散,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紧紧拉住瑾嫔的手,笑道,“姐姐,咱们一定不会一直在这嫔位上熬下去的。”

瑾嫔还没答话,外头却进来个小太监来送太医院的安胎宁神药来,瑾嫔与珍嫔二人在窗下的贵妃榻上落了座,平条几上放着两只空杯子,戴恩如忙请了太医院的人进来,念春、知夏、画秋和润冬四个姐妹便忙给瑾嫔、珍嫔二人上点心与茶水,搬了凳子请太医院的人坐。

珍嫔正等着太医给自己请平安脉,却发现来的人只是个送药的小太监,今天并没有太医前来,不禁微愠道,“太医院今儿个怎么回事儿,没人来请平安脉了么,随便打发了个奴才就来了。”

珍嫔又见小太监看着眼生,不像是从前替太医院送药的那几个,却又感觉瞧着眼熟,竟像是在哪里见过,便起了疑心问道,“你是哪儿的,我从前怎么没见过。”

小太监却是识趣儿,躬了身子连忙道,“奴才新进宫的,知道珍主子得宠,师傅给了件体面活儿,来给您送药来了。奴才这就给二位主子请安了!”

瑾嫔也问道,“今儿太医院怎么没来太医请平安脉?”小太监答,“太医院的太医们说珍主子的胎象如今已经稳定了,不必日日请脉,只需主子按时喝着安胎药就够了。”

说着话的功夫,小太监从手里的提箱里取出了一碗还烫着的药来,呈到珍嫔面前。念春和知夏两人用银针试了毒,确定无碍后才呈到珍嫔跟前儿的案几上。

珍嫔也没再多问,便端起碗来,几口将药汤饮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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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潋当夜在载涛院里,跟着载涛学唱了几出戏,又给载涛当了回听客。

载洵夜里头饿了,便叫府里的小厨房做了道荷包里脊送过来,载洵听见载涛房里总有唱戏的声音,便提着夜宵过来瞧热闹,他见载涛领着载潋学戏唱戏,心里觉得不妥,便一旁朝载涛道,“我妹妹可是堂堂王府里的格格,你净教她些梨园行儿的本事,你自己喜欢便罢了,还拉着妹妹跟你一块儿,我眼瞧着你就要走火入魔了。”

载涛不服气,站起来挥手想叫载洵出去,不服气道,“这叫什么话,梨园行儿的本事也是本事,在老佛爷跟前儿都吃香儿!你倒想学,我还不乐得教你呢!”

载洵偏不走,非要在载涛房里看他唱戏,端着自己的荷包里脊一个人吃,载涛见他如此便也不唱了,载潋回头瞧了瞧载洵,载洵便随口问了句,“妹妹吃吗?”

载潋一个劲儿摇头,载洵便也不再理她,便问载涛道,“这听客都到齐了,你怎么又不唱了?”载涛气哼哼地瞧了他一眼,怒道,“我倒想唱,你在我跟前儿吃着,都给我瞧饿了!”

兄妹三人正乐得开心,忽听府里传来震天响的脚步声,暖阁外头忽然被灯笼、火把等的光照亮,嘈杂的人声与脚步声距离兄妹三个越来越近,载洵觉得外头有事,便忙放下了手里的碗,推开门出去看究竟,却正撞上管家张文忠急匆匆冲进来,他手里的灯笼都摇摇晃晃几乎要掉下来,载洵问道,“这外头是怎么了!”

管家进了门便哭道,“我的爷们格格啊!宫里头连夜传出来的话,说珍嫔主子的孩子...没了!那给珍主子送了不干净药的贼人,抓住一看竟是咱府里的阿晋啊!”

载潋听了此话只觉晴空霹雳,她一时头脑发昏连站也站不稳,连连退了几步,最后摔倒在载涛房里的紫檀木扶手椅里。管家哭得几乎没了声音,载涛急得冲出屋去就去找载沣,载洵惊吓震怒之余,只能拼命使自己冷静,安抚下管家的情绪。

这样大的罪责,事关皇嗣性命,就算用整个醇王府去抵罪,也不足够。这座府门内的人,谁都清楚。

载涛走了还没片刻,载沣已经换了朝服冲进屋来,载涛一路狂奔跟在他身后,载潋见载沣来了,才后知后觉地站起身来,可脚下仍旧发软,连站也站不稳。

载沣还没喘匀了气息,冲过来便朝着载潋的脸狠狠扇下去一巴掌,痛哭骂道,“你糊涂!你纵然心里再念着皇上,再艳羡珍主子,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你是不是想要家里所有人陪你一起没命?!”

载潋被载沣打得连神也回不过来,就听载沣又骂道,“从前阿玛让你远离皇上,是我纵容你,偏爱你,领着你去进宫见皇上...如今阿玛人不在了,我才明白!让你越陷越深就是这样的下场!怪我明白得太晚,落得这样的下场,就是我偏爱你,是我活该!”

静心和瑛隐听了消息也赶忙从载潋房里赶过来了,静心惊叫着冲上前去将被载沣一巴掌扇倒在地的载潋扶起来,跪在载沣脚边哭求道,“王爷!您息怒啊!现在事情都还不清楚,您怎么能就认定了是格格做的呢!格格是什么心性,您是最清楚的,格格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是啊哥哥!”载涛冲上来将载沣抱住了,不让他再冲动打人,吼道,“那个阿晋我认识,从前在马房管着府里的马的,他不是咱府里的老人儿,哥哥你怎么能相信一个奴才的片面之言,却不相信咱自己的妹妹呢!”

载沣此时才慢慢冷静下来,他方才惊吓之余只有震怒,加上他心里一直以来最大的担忧就是载潋,载潋爱慕皇上,是他心里最深的担忧与惧怕。他从前见不得载潋难受,就只顾着疼她宠她,如今阿玛走了,他自己担了担子,终于明白了从前阿玛的苦心,明白阿玛不让载潋见皇上不是狠毒心肠,而是为了整个家族好。

自从承袭王爵,载沣便日复一日更加担心载潋对皇上的感情,他怕终有一天是会藏不住的,他怕他的妹妹无法回头。

载沣看了看自己刚才打了载潋的手,竟感觉自己不可理喻,他要去扶载潋,载潋却下意识地躲他,他更感觉心里像是在刀割一样疼。

房里正乱作了一团,门外却忽见李莲英亲自来传太后懿旨,命醇王府兄妹四人都即刻进宫,到景仁宫面圣。

跟着李莲英一起来的还有荣寿公主,载潋眼神涣散地倒在椅子里,连一句话也听不见,她知道皇上的孩子没了,她感觉自己竟像是在被人用刀子割肉一样疼。

荣寿公主一句话也没有说,直直走到载潋的面前,她脸上还有泪,她心里觉得愧疚,她明明知道一切,却什么也改变不了。可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将冲突与矛盾降到最小化。

她知道这事不是载潋做的,若载潋死也不肯承认,皇上追查下去,一定会查到是太后,可现在国家陷于战事,两宫若是不和,那将会是朝廷、百姓与社稷的劫难。

荣寿公主知道太后并不想害皇上,太后是容忍不了目中无人、嚣张气盛、顶撞自己的珍嫔,不能容忍她生下皇子,才会最终动手的,现在皇嗣已死是事实,她不能再让皇上憎恨太后。

“载潋。”荣寿公主蹲到了载潋的面前,她定定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镇定到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她压低了声音开口道,“你要知道,若你死也不认,那下场就是皇上与太后两宫不和,皇上痛苦煎熬。现在皇上面对战事已是焦头烂额,若再与太后发生矛盾......你知道,是你的清誉重要,还是皇上重要?”

就这几句话,就将载潋的心理防线全部击溃了。

载潋瞬时间都明白了,荣寿公主在宫里对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明白了为什么太后会在颐和园里忽然原谅了自己。她明白了为何阿晋会和崔玉贵在一起出现,她明白了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

她知道自己是个替罪羊,是个太后的替罪羊啊...这份罪过若她不担,那便是让皇上痛不欲生,失去了孩子,还要得知是自己的皇额娘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可这份罪过若是担了,她知道皇上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载潋只是想着,便已是泪流满面,荣寿公主看着载潋,忽想起不久前某天的夜里,太后睡不下,起身一个人回忆皇上被抱进宫的这些年,她看着太后的眼神,知道眼前她可怜的皇额娘对皇上是有爱的。

荣寿公主的心也像撕裂一样疼,她不想牺牲掉载潋,可事已至此,她无处回头了,在两宫和睦与载潋个人之间,她做出了明确的选择。

荣寿公主见载潋还没下定决心,便又道,“太后容忍不了的是珍嫔,是珍嫔的孩子,可太后是疼爱皇上的,若你不认,皇上失去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孩子,更是他的皇额娘啊!”

载潋连为什么都不想问,为什么太后选择的人是她,为什么太后选择利用她,她不哭也不闹,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她知道自己当年被过继,就只是太后的一颗棋子而已,这些年与父母兄长的欢愉时光,都是她偷来的。

她想公主也很了解自己,才会一直疯狂地用自己的软肋来威胁自己,公主知道自己不可能看着皇上受苦。

载潋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瞧见从前阿玛住的思谦堂,她知道这一劫就像公主说的,自己是迈不过去的,她也许很快就能再见到阿玛了,载潋忽然感觉自己也不那么怕了。

载潋压低了声音,让身后所有的人都听不见,只对公主道,“公主,我知道你不想害我...”公主蹙紧了眉,仍不说话,她低下头去也跟着载潋一起流泪,载潋缓缓站起身来,她问公主道,“公主,你会替我照看好我的额娘吗?”

公主哭得没了声音,她攥了攥载潋的手,却觉得自己惭愧万分,便松了她的手,荣寿公主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点头算是给载潋承诺。

载潋忽笑了,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忽对着载沣、载洵与载涛兄弟三个放声喊了一句,“哥哥们!你们别争了!我不值得你们信我!”而后又看着近在眼前的荣寿公主道,“公主,是我犯下的罪孽,我无话可说,就烦请公主领我进宫去见皇上和太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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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更新...

我刚刚把一把眼泪擦干,我也好心疼潋潋啊...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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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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