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2 / 2)

寇连材努力止住了哭泣,道,“奴才…奴才是哭为您退烧的人,她将身子浸泡在冰水当中,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就只想要万岁爷您好!到头来,却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载湉听得满头雾水,他蹙着眉左右环顾了一周,又瞧了瞧也跪在地上的王商,又问寇连材道,“朕怎么听你说的却糊涂了,为朕退烧的人,难道不是珍哥儿吗?”

寇连材何尝不明白王商的心事,他也知道王商的初衷只是希望皇上好,并不想欺君,瞒着皇上也只是为了能少一桩麻烦,同样也能帮载潋减去一桩麻烦,可寇连材还是忍不住心疼载潋,他闭起眼时便想到今日载潋走前的模样,从前风华正茂的少女竟在雨中寸步难行,而面对前来为她撑伞的自己,载潋却也只要他回去守着皇上,跟他说不必跟着自己。

寇连材在心里对载潋道了无数声“抱歉”后,最终只是叩头对载湉道,“是,为万岁爷退烧的人正是珍主子,奴才方才是怕提了珍主子,惹万岁爷您跟着奴才一起难过了,所以才没敢提珍主子三个字的。”

载湉听罢后只轻笑了一声,挥手示意王商和寇连材都起来,对他二人道,“如今珍哥儿受了廷杖,身上有伤,朕想将她接到养心殿后的燕禧堂住着,这样朕想时时看望她,也不必在路程上耽搁时间了。”

王商和寇连材听后面面相觑,王商委婉提醒载湉道,“万岁爷,珍主子如今是被太后禁足了的…”载湉听后却愤愤道,“太后既说要禁足,那是一定要禁足的!可她如今身上有伤,如何能让她在伤未痊愈的情况下禁足?!更何况她才刚刚失了孩子,待她身上的伤好了,朕自然会让她会景仁宫禁足的。你们不必再问了,去将燕禧堂收拾好了,今日就接珍哥儿过来,太后那边自有朕去解释。”

载沣与载潋回到醇亲王府时已近黄昏时刻,太平湖上洒满了一片落日余晖下的波光粼粼,夏日里的连绵细雨,也在湖面上激起片片涟漪。

醇王府外早有门房小厮与马房的小厮在等了,等过了一道门,二道门处便有载洵同着载涛一齐出来迎接载潋了,他二人兴高采烈地等着见回府的载潋,谁想他们见到的,却是已昏迷不醒的载潋。

载洵见了载沣怀里抱着的载潋,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结结巴巴道,“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大额娘不是进宫为潋儿求过情了吗,她怎么会…怎么会还受了这么多的伤啊?”

载沣也不知道其中原委,更不知道关于宝华殿慧生小师父那一段渊源,才导致婉贞福晋求过情后,载潋仍受了这样多的苦。

载沣也不知真相,便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唯独静心擦干了眼泪道,“贝勒爷们,咱老福晋是进宫去求了情的,可格格在宫里还是受了好几次刑,每次都被打得皮开肉绽…今儿个祈福礼上,皇上还让格格当着众亲贵掌自己的嘴…出宫前格格又听说皇上病了,偏执意要进养心殿去,出来后便是浑身冰凉,身上的衣裳也湿透了…奴才胡乱猜想,或许是格格浸了冷水为皇上退烧也有可能…”

载洵听了静心一番话竟要昏厥过去,他誓死也没想到载潋在宫中的这半个月会受了如此多的苦,若他能早点感知载潋的处境,纵然是被牵连获罪,他也要将载潋带出宫来,可如今,一切都已晚了。

载涛心急如焚地跟着怀抱着载潋的载沣,一路护着载潋,不让她从载沣怀中摔下来,他一路便小跑着,一边回头冲跟在身后的阿升吼道,“你快去外头医馆请大夫进来!要请最好的大夫!”

载沣此时却忽然制止了载涛道,“等等!不能请外头医馆的大夫,要请大夫,就请宫中的太医来。”

载沣正说着,已进了载潋所住的涟漪殿,过了两道垂花门后,载沣便直奔载潋休息起居的卧房里去,将她放平在床榻上后又给她盖了绒被,回头又吩咐静心和瑛隐道,“她身上的衣裳都是湿的,你二人赶紧为她擦干了,再换一身儿新衣裳。”

而后载沣便领着载洵和载涛退了出去,在院子里等着。载涛此时才得了空,仍心急如焚地问载沣道,“五哥,究竟为什么非要请宫里的太医来?!要等太医来还要经从内务府和太医院,岂有外头医馆里的大夫来得要快?!更何况,宫里的太医未必就有医馆里的大夫要好!”

载沣却心平气和地为载涛解释道,“从前潋儿病了,便是在外头的医馆寻医问药,才会被阿晋和宫里那起子小人钻了空子,得了把柄,拿着潋儿在外头医馆里抓药的底方作证据,去指证她谋害皇嗣!现在我们请宫里的太医来府上看病,虽是要经从内务府和太医院,可有了这些个工序,就没人再敢给咱们造假了,将来也不会再给人落了把柄!”

载涛此刻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称是,吩咐了人按着规矩,一步也不许错地去宫中请太医来入王府给载潋瞧病。

静心与瑛隐为载潋换好了新衣裳,又为她擦干了身上的水迹与血迹,才请载沣兄弟三人进来,他三人因不知载潋这半月来在宫中的一切遭遇,便在陪着载潋等太医进府的时候,听静心一五一十地将载潋在宫中的遭遇叙述了一遍。

载洵最为气愤,他听罢了静心的话,发誓要将背叛载潋与醇王府的阿晋抓回来,好好问问他为何要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来,再为载潋洗雪冤屈。

载涛听罢后却只担心载潋的身体,他不知道以载潋如今的身体状况,是否还能受得住如静心所说的那样的折磨消耗,他如今再想阿玛生前的如履薄冰与小心翼翼,才终于能理解一二,他想到阿玛去后,他们便面临着从未断绝的麻烦与苦难,他又望了望此时仍昏迷不醒的载潋,不禁悲从中来。

宫中的太医来时已是夜幕时分,阿升和静心提了灯笼到府外去迎了太医们进府,太医院派了两位太医一同前来,二位太医一少一老,年长者一路走在前面,年纪轻些的太医则一路提着药盒,跟在年长的太医身后。

载沣领着两位弟弟恭迎了二位太医,略作交谈后便忙领着太医进了载潋所住的卧房,静心见房内烛光昏暗,便忙又去点燃了两根蜡烛,盖了灯罩,将烛灯抬进房里来。

瑛隐重新换了干净的热水为载潋擦脸上的冷汗,她才为载潋擦了几下,便听到载潋隐隐约约在讲的梦话,她听不清楚全部,只听得她一直在喊“别过来…”,瑛隐知道载潋是在宫中受了太多的惊吓了,所以才会噩梦呓语不断。

年长些的太医先给载潋请了脉,而后又察看了她身后开绽的伤口,随后便立时命身后跟随的年轻太医去将从宫中带来的白背三七、矮脚苦蒿与白鹤藤去研磨成粉,又命静心赶快去烧一壶滚烫的开水来。

等到药已研磨成粉,静心也烧了开水回来,年长的太医便将三种药粉一起混合在容器中,倒入开水,将药粉搅拌成泥状,随后用银针一点一点敷进载潋的伤口中。

载潋此时模模糊糊有了意识,她感觉身后的伤口剧痛,便在一声惊叫中清醒了过来。她睁开眼时只感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转过身后便看见了自己的三位兄长与静心和瑛隐,她上下打量了许久,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回家了。

载潋还未开口说话,太医便附在载潋身边轻声道,“三格格,微臣为您治伤,还请您忍着些痛,不要乱动。”

载潋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如今她看见任何身穿着官服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害怕惊恐,她摇着头向床榻内躲了躲,她无助地望着站在屋内的载沣,直到载沣安抚她道,“妹妹,太医是来给你瞧病的,你别怕。”她才迟疑地向外挪了挪身子。

载潋将头死死埋在自己的枕头里,双手紧紧攥着被角,却还是疼得出了满头的汗,她能感受到太医手里的银针刺进自己伤口中的感觉,每刺一次,她都感觉如噬心挖骨一般痛。

直到夜也过半,太医才终于将载潋身后的每一处伤口都上完了药膏,他不知疲倦地拿出药盒中几副药剂来,欲命自己的徒儿去为载潋煎了,却忽听殿外有醇王府的小厮来回话的声音,道,“王爷,宫中有谙达来传话了。”

载沣猛地从椅子中坐起来,向外迎了几步道,“快请进来。”载潋趴在床榻上有气无力地望了望进来的小太监,竟发觉是皇上身边的人,可她的心如今却已如一潭死水,再也激荡不起任何涟漪了。

载潋忙问来传话的太监道,“谙达,请问是万岁爷有话要传吗?”那小太监含了笑意道,“王爷,奴才是来给李太医传万岁爷口谕的。”

那年长的太医一听此话,忙拂袖跪倒,叩首听谕。小太监清了清喉咙,便对跪倒在地的年老太医道,“万岁爷口谕,‘朕命你即刻回宫为珍贵人疗伤,途中不得耽搁。’钦此。”

载潋听罢此话,只感觉皇上在自己早已百孔千疮的心上又狠狠捅了一刀,可庆幸的是,载潋觉得自己已感觉不到疼了。

载沣听罢后面色极为难看,可也不能令旁人察觉了,便忙又对姓李的太医笑道,“潋儿的伤有劳李大人了,大人一路上辛苦,本王感激不尽,大人回宫途中还要一路小心。”

李太医面露难色,将手中的药剂交到了静心手上,又对载沣道,“王爷不必言谢,微臣实在想为三格格尽些心力,只是皇上传我入景仁宫为珍贵人看病…微臣更不敢耽搁,这几副药剂是口服用药,还请王爷命人煎好了,再请三格格喝下。”

载沣连连点头,又对太医道谢,站在一旁等候的小太监上前来却道,“大人,您回宫后可别去错了地方,如今珍贵人不住在景仁宫了,万岁爷恩典,将贵人接到养心殿内的燕禧堂起居了,您待会儿回去,就直奔养心殿吧!”

李太医听后也颇有些惊诧,缓了片刻后便道,“是是,万岁爷体贴珍贵人心意,实在难得…”随后太医便跟着来传话的小太监一路离开了。

载潋仍旧将头埋在自己的枕头里,不让任何人看到,她此时的眼泪已经打湿了自己的枕头。

载沣心疼载潋的伤,想再同她多说些什么,却被载潋拒绝了,她此时心里乱得很,不想再在兄长们面前表演平静,便对三位兄长道,“哥哥们都回去吧,等我好些了再去看哥哥们!我现在这样到处都疼着...哥哥们在这儿,我也不好休息下,还请哥哥们体谅我,便都回去吧。”

载沣、载洵和载涛三人互相看了看彼此,便也都点了点头,最后又安抚了载潋几句,便都心领神会地离开了。

瑛隐为载潋又吹灭了两盏蜡烛,让房内的光线能暗一些,好让载潋可以入睡,静心拿着手中的药去外头煎了,瑛隐替载潋合了暖阁里的窗,对载潋道,“格格,奴才替您更衣吧?”载潋却连头也未抬,因为她也不愿让瑛隐瞧见自己满脸的泪,便道,“不必了,你去外头歇下吧,若有事我再叫你。”

瑛隐走后,载潋一直一动未动地趴在床榻上,将脸埋在自己的枕头里,她不知道事到如今自己还在哭些什么,或许是哭从前自己住在养心殿中的那段美好时光吧,终于也一去不复返了。

那段她视为珍宝的回忆,视为独一无二的回忆,终于珍贵人也要拥有了,她曾经以为,无论皇上如今有多疼爱珍贵人,至少那段在养心殿中度过的时光是珍贵人不曾拥有过的,可如今,她也拥有了。

到现在,载潋才真正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皇上而言,还有什么能够是“独一无二”的?

载潋想到此处冷笑了一声,随后又难以自控地咳了起来,载潋听见静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格格,药煎好了。”

载潋此时才抬起头来,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她忍着痛从床榻上走下来,光着脚走到了门前,没有让静心再进来,而是在门内接过了静心手里的药碗,关上门后,转头便走。

静心仍在门外站着,隔着门对载潋道,“格格,太医走前吩咐了,这药是治您咳嗽的,您一定要喝啊。”载潋长叹了一口气,高声答静心道,“姑姑放心吧,我会喝的。”

载潋端着药,漫无目的地在房中走动,最后走到了窗边的卧榻前,她跪在了卧榻上,伸手推开了瑛隐才为自己合起来的窗户,她静静地想着,自己如今这样活着,对自己、对家人,都是一种负累,她更不愿再见皇上与珍贵人之间的恩爱,可若她活着,将来的每一天就都会如此。

载潋轻笑了笑,她不知道皇上何时才能放过她呢,又或许,是她自己何时才能放过自己呢?载潋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星星,她又开始思念起了自己的阿玛,想起阿玛临终前的嘱托,阿玛希望自己好好活着,她低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而后便将手里的药,全部洒向窗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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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冬天真的太冷了打字的时候手都是冻僵的导致我码字速度都慢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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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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