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戈拉开织金八重樱腾云屏风,批了件羽织,坐在廊下,像只猫一样,好奇地盯着风铃。
“在看什么?”陈冷翡挨过去,也坐下。
“没看什么,”玛戈屈起膝盖,“你不高兴,为什么?”
陈冷翡笑了笑,“不,我很高兴,很高兴你来陪我。”她倦怠到困的地步,若是在平时早就倒头睡去,但加上旅途波折,她头晕,觉得整个世界是栖息在风暴中的鸟,摇摆不定。
她想,自己恐怕是因过于眩晕而睡不着的第一人。
“可爱的小恶魔怎么样了?”她问,“我以为她会跟你一起来。”
以玛戈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想必是热衷看恶魔殴打女巫的戏码。
“我没有魔力,”玛戈侧过头,漂亮的乌发洒在白皙的肩,衣领稍微有点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她呢,现在魔力也被封存,我们需要的计划。现在她还做不到冷静,鲁莽,先让她静一静吧。”她笔直的腿搭在一侧,柔软地像蛇,“你很失望。”
“怎么讲?”
“你寄托了些别的东西在我身上。”玛戈忽然上前,亲了亲她的鼻尖,又退后。“我没有魔力,”她重复,“在高维,我是待宰的羔羊,了无还手之力,虽然黄昏之战以神败退告终,神带领封臣隐居低维,目前高维维系了虚假和平,但这种和平,没有任何一个生灵知道会持续多久。”
“听起来,也是艰难的世界。”
“龙的脾气不太好。”玛戈说话时很平静,“九尾狐阴险狡诈,比翼鸟或凤凰蠢蠢欲动,不知下一个是谁会粉墨登场。”她拨了拨风铃,“世界上最滑稽的事是人间所信奉的神或圣灵,都是人形,”她拢起衣摆,遮住腿,“而我们是失败流亡者。嗨。”她仰起脸。
“这位就是妈妈要你招待的客人?”阿德莱德半蹲下,长长的晚礼服裙摆堆在地上,像重瓣的花朵,她穿了件银灰色的抹胸裙,很像是从宴会厅杀出来的。
“是呀。”玛戈支着头,“问你要不要一起来你说不要,不然我们可以先去吃个寿司,饿死了。”她端起杏仁茶,“喝不喝?”
“不喝你的剩。”阿德莱德撇嘴,绿眼睛围着她转。
“阿呆呆,”陈冷翡摸摸阿德莱德的脸,“想去泡温泉吗?”
阿德莱德突然攀上她的颈,啄了下唇,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玛戈,“可小阿呆不想泡温泉。”
“你们认识啊。”玛戈说。
“认识。”阿德莱德媚了下眼神,迷离着目光,“既然我不是你所偏爱的,你也未必是我所钟爱的唯一,你说,神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怎么,这种程度的过往……”
“所以你会搬走吗?”玛戈突然高兴,“我可以用你的卧室吗?我有很多书需要……”
“做梦。”阿德莱德怒视,“人类的家是这样的,妈妈、姨妈、姐妹还有姐妹生下来的小女孩永远住一起的,直到地老天荒,我才不会搬走,你想得美。”
“一个两个都不开心。”玛戈站起来,她搂搂阿呆的颈,“这是个小调皮、淘气包、捣蛋鬼,您见笑了。”
丽贝卡笑笑,不以为忤,才亲了下她的侧脸,随后脸被扳到一边。
“不许亲她。”阿呆又开始闹。“亲我。”
一曲自由探戈永无止境。
“你不就是这一切不堪的起始吗?”弗莱德翠卡·罗雅尔放下水晶高脚杯。
李云斑从铺天盖地的报道中得知,这个女人的名讳是腓特烈的阴性形式,她有着皇帝的名字,又以皇族为姓,网友戏谑她是天命之女。
“那又如何?”姐姐抬起手,指腹擦过杯口,她噙着笑,抬眸,“混乱正是荣耀之路。”
“是呐,对你而言,这是窍门所在。”
“不,对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魔术的关键,但重要的不是制造混乱,”姐姐转了转杯,又垂下手,搭在膝,“而是如何从混乱中脱身,不被混乱反噬。”
“你知道吗?”弗莱德翠卡大帝启唇——她的美貌令李云斑心里不是滋味,李云斑也不知道她究竟希望这个女人其貌不扬还是倾城国色,若是前者,她输的憋屈,若是后者,她依然憋屈,“我们活在相似却不同的世界,无论你做什么,怎么做,你都不会取得像男人一样的认可。”她绿眼睛透露着说笑的心态,口吻比较正式,“多可惜,对我们而言,你是个麻烦,但在你们内部,想必大家是这么认为的,”她微笑,“你是个女人,柔软、虚弱、无能、不中用,所以才把局面搞成今天这个鬼样子。”
“你知道吗?”姐姐回敬,她前倾身,压低声,“我和你有一点不一样,”她坐回去,靠在椅背,屈指敲了下桌,“我会给狗拴上绳子,戴上口罩,防止狗冒犯宾客。”
一满杯白兰地就被伊莲恩丢在桌上。
“请你,今晚我付钱。”另一杯被伊莲恩拿走。“公费。”
“不愧是做过副职的女人,”姐姐打趣,“开口就是精髓。”她把酒杯推开,“我不太舒服。”
伊莲恩把酒杯推过去,手撑在姐姐膝上,挨的特别近,“我是个变态,喜欢看你痛苦。”
“好品味。”姐姐端起酒杯,递过去,“别那么见外,你喝我喝是一样的。”
“说的有道理。”伊莲恩叩了口酒,很快地抓住姐姐的颈,挨唇强喂了过去,“别那么见外。”
姐姐被呛了下,侧过头咳着,警告似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揉揉伊莲恩脸颊。
伊莲恩与姐姐耳语,两人径直离席。
显然弗莱德翠卡那个女人没见过这场面,表情比较木然。
“直女,都这德行。”李云斑沮丧地搅拌着鸡尾酒,把漂亮的分层拌成难看的绿色。
她突然觉得这个颜色应景到讽刺的地步,于是一口闷了。
“是的,直女,和波板糖一样直。”弗莱娅无话可说,不过眼下她有新的注意点,“你也很漂亮。”
斑斑是一种浓郁的美丽,不是强行夸赞的平庸淡颜。
很出挑,出挑到令人气愤。
“但也没什么用。”斑斑叹了口气,她很乖巧,不算讨厌,“曾经沧海难为水。”她先说了句汉语,又翻译。
“沧海。”弗莱娅复述。
“你听说过茵·文这个人嘛?”斑斑抬眼,眼神温温柔柔,可可怜怜。
“听过。”弗莱娅抿了口酒,“那又如何,死掉了,死掉的过往能和活着的未来相提并论吗?”
“对你来说应该不能吧。”斑斑沮丧着。
过了会儿弗莱娅挪近了一个椅子,问,“茵?”
“我可以进来吗?”丽贝卡端着一个小盒子站在门前,“这个给你。”
“哦谢谢。”阿德莱德擦擦眼尾,“这是什么呀?”
丽贝卡带上门,“紫菜包饭,”她好像也很疑惑,“手握?细卷?不知道,”她大概想引用地道的日文名称,但最后放弃,说,“芒果寿司。”
“嗯。”阿德莱德把盒子放在桌上,使劲一抛窗帘,钻回沙发、阳台和窗帘组成的狭小空间蜷着。“书桌上有和果子,你挑好吃的拿。”
丽贝卡掀开窗帘,递给她纸巾,“怎么哭了?”
不问还好,一问阿德莱德直接哭出声,“我总是,总是,”她很用力地吸了吸鼻涕,“没人喜欢我,没人爱我。”她蜷成一个小小的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每个人都只是觉得我很好看,陪一陪我无伤大雅,但心里都装着别人,从没有一个人曾属于我。”
她还不是各取所需,对一切一晒了之的成人。
越想越委屈时她记得怎么哭。
“阿呆,”丽贝卡问,“你属于别人吗?”
“嗯?”阿德莱德抬起头。
“你有你的梦想,你想做的事,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丽贝卡说,“你会彻底的属于一个人吗?”
阿德莱德摇摇头,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我们每个人都是每个人生命中的过客。”丽贝卡抬起她的脸,帮她擦擦泪水。
“我有想做的事。”阿德莱德闭上眼睛,“那更重要。”她重复。
“阿呆想做什么?”
“我想去火星。”
丽贝卡被逗笑了,“小阿呆想上太空。”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可能,我想看看别的星星长什么样。”阿德莱德轻声说。
“即便这意味着,你见不到你的家人,见不到你的朋友,离开你所熟悉的一切,你还会做吗?”
“会。”阿德莱德回答得很干脆,“人活一生,灵魂停歇一晌,短暂的连一百年都到不了。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
她是个自私鬼。
很久以前她就想清楚了。
为别人牺牲了无意义,为迁就别人的喜怒哀乐阉/割/自己的梦想更是愚蠢。
别人不会为她的未来负责,而她自负盈亏。
丽贝卡坐在她腿上,搂住她,“高兴点。”
她扣住丽贝卡的腰,“你觉得我可怜,卑微。”
她当然不是愚蠢的傻瓜。
“这算施舍吗?”
“有什么关系。”丽贝卡抱抱她,“我连施舍都没尝到过。”
但丽贝卡身体确实很差,施舍也只施舍一半,撑了半场不到差点晕了过去,不得不靠在她肩上缓了很久。
阿德莱德往里蜷了蜷,扯过衣裙搭在丽贝卡身上,抱着女孩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扶她起来善后。
她像个得体、优雅的成年女人一样,把浴室留给丽贝卡,自己掏了件干净衣服藏在裙下,溜进老妈的房间。
她当然想一起洗泡泡浴,但考虑到被抓成双的风险,她在老妈的卧室泡澡。
洗完澡好累,她瘫在老妈的床上玩手机,玩了会儿浑身发酸,看表八点半,是睡觉的点了,被子一卷钻进去,打算小憩。
没多久,她被说话声吵醒。
“轻点抓。”李半月说。
伊莲恩死死抓住她的手臂。
“嘘,我在看你的INR是多少。”伊莲恩的蓝眼睛闪动笑意,“大半夜的,没人陪你去医院。”
她猛地把李半月摔在床上,把戏剧化改为一般戏剧化。“瓷娃娃真是,便宜又弱不禁风。”
冰冷的枪抵在她额上。
“哎呀,这次是真生气了。”李半月笑道,枕着散开的发。
“我听克洛伊的可爱朋友说,这种外助力式起搏器要打长效肌松。”伊莲恩挨近,长发从肩滑落,“你还有多少力气呀?”
“杀掉你还是可以的。”
“嗯,不是什么有效的吓人话。”伊莲恩跪在她身上,死死按住,“死能挑起人的兴致。”红发女人如同梦呓,“我上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看着自己破碎的内脏碎的更厉害,血流出来,擦干净,说不准能看见骨头,在灯下,骨头是粉色的呢。”
伊莲恩骤然笑起来,“我本来就是个破碎的人,你为什么要让我的生活变得更破碎?”
“对不起。”她垂下手,将子/弹/退/膛。
弹/夹落在床上的一瞬,伊莲恩使劲地把她撞在床头。
要说下死手用很大力气倒也不是,开始只是背痛,但很快内脏绞痛不已,说不清是胸痛还是胃痛,她忍了忍,可血气翻涌地厉害,仍旧呛出口血。
她咳着,伊莲恩放开她,坐开些,又伸手拭过她的下颌。
“别闹。”她偏开头。
“现在只许斑斑碰呀。”伊莲恩的手顿在半空,无不嘲讽地说,“你们感情可真好。”
“不是。”她说,“怕你搞怪。”
将心比心,要是伊莲恩突然吐血,她也想趁机给伊莲恩抹个大花脸。
她想把沾了血的被子推开,但往旁一掀,她和伊莲恩家的阿呆看了个对眼。
阿呆那个可爱姑娘瞅瞅她,噌地往回一缩脑袋,藏到被子里边。
“疼?”母亲的声音响起,很平静,只是隔着被子听起来有点闷。
“当心明早,”李咳的很厉害,“你家小朋友起床发现妈妈变成了我。”
“可真糟。”母亲静默许久,“不是这样的,是我会凭空多出一段记忆。”
“我会尽量多记得些难过的事。”李半月曼声说,“既然你这么喜欢自虐。”
她很想知道被子下的小阿呆现在是什么表情。
“是啊。”伊莲恩没跟她对嘴,而是把头靠在她膝上,沉默了会儿把脸藏起来。
哭是做不到不为人知的,因为泪水有温度。
带着体温的眼泪滚过她的腿,落在裙摆。
“能不能有点出息。”她坐起来,揽过伊莲恩的背。
她们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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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板糖就是一种长得像蚊香,一圈一圈的糖
陈妹阿呆还有小翅膀的她们仨注定会互相吸引凑堆但需要走时再难过也肯定会走(爱是爱,不耽误挠成一团
所以说这是个有点悲伤的故事
虽然没有火葬场、没有飞蛾扑火般的爱、没有超级渣的姑娘但这不是个喜剧……
顺便小狐狸,大狐狸还有大狐狸生前其实算三个不同的女人,因为大狐狸和小狐狸平分两份恨和一份爱与情感,在大狐狸穿越成功的一瞬被均分,以及她把重生剧本搞成穿越并不全是老韩的锅,有部分原因是她自己泼/骨/灰
她俩的状态应该都比伊宝生前麻木,她这个人人设上很纤细敏感,然鹅没有然鹅了,半份感情
顺便,莉塔唱过于连的歌,阿呆唱过屋大维,阿呆注定情路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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