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海不服气道:“我们所是国内最早从事光纤光缆研制、开发和应用的单位,我们的成果处于国内领先水平,特别是光缆技术,光缆成缆机在国内是蝎子拉屎独一份的水平。
还有,国内第一台光纤拉丝机、第一台光缆成缆机、第一套实用化光纤传输系统、第一条实用化浅海光缆,总而言之,我们所在光纤光缆技术领域称第二,国内就没人敢称第一的。”
刘闲林淡淡道:“你说的都是国内如何,国内领先,那在国际上呢?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们测绘院的产品,不仅在国内领先,还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而且同样的技术水平,比国外产品便宜一大截,三年前就打开了国际市场。”
一句话把沈海噎得够呛,他们八所在国内称王称霸是事实,但如果跟国外相比,他们八所就不够看了。
最重要的是,测绘院有能拿得出手的商业化产品,而他们八所目前所有的产品基本上都用于特殊领域,比如国防军工,最赚钱的民用产品不是说没有,但关键没人用心去搞这块。
傅松问道:“二哥,你回首都的话,打算去什么单位?”
沈海道:“只要能回来,去什么单位都行。”
傅松哑然失笑:“不是吧,你好歹也是个研究员啊!”
沈海喟然一叹:“研究员有个屁用?傅总,你以前在我爸手下干过,我说句可能你不太爱听的大实话,研究员、教授、大学老师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你原先的工作单位沐大的老师,能跟清华北大比吗?我爸这个原沐大校长,能跟北大校长比吗?
八所以前在大西北,我毕业那年才搬去淮南。淮南虽然在东部,可淮南是什么地方?跟阜阳一样,都是AH最穷的地方。
你说我这个八所的研究员,能跟在首都的一所、三所、四所的研究员一样吗?
不能比啊!没法比!
人家的孩子在首都上最好的幼儿园、小学、中学,然后上清华北大,我家的孩子呢,从小到大跟煤打交道!
早上起床后刚给孩子换的新衣服,到了中午就落了一层煤灰,你说这公平吗?
我的那些大学同学,现在大部分都已经在部里当领导了。我上大学的时候都快二十七了,在班里是年纪最大的几个人,现在见了那些比我小五六岁甚至七八岁的人,还得陪笑脸叫处长、司长。
如果说是我专业水平不够,没什么本事也就罢了,可我在单位里年年评先进,技术攻关都是我带头上,成果一大堆,怎么就越混越差了?
刘师哥,傅总,你说我这心里能好受吗?能平衡吗?
我爸总说我家的两个孩子笨,是,我和孩子他妈确实有责任,但责任真的都在我们身上吗?
我家那个逼着我去找我爸把我调回首都,可我哪敢提啊!为这事儿跟我吵了无数次,吵到后来都绝望了。
呵呵,也不怕你们笑话,要不是两个孩子年纪还小,我们俩早特么离婚了!”
可能沈海这些年真的憋屈坏了,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了,说到激动处,一把鼻涕一把泪,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说到最后,就连傅松都有些同情这个便宜二舅哥了。
想想也是,沈崇山当年是TOP 2之一的大学副校长,沈海又是北理工77级的大学生,而且真正继承了沈崇山的衣钵,学的是光学。
作为恢复高考后的首批大学生,绝对的天之骄子,即便上的是北理工,但在傅松看来,比两年后沈红上清华都难,更比他这个学渣强得多。
但就是这样一位有为男青年,仅仅因为沈崇山的一个决定,他的命运就跟他的那些同班同学发生了两极分化。
现实就是这么魔幻,往往越是能干的、有本事的人,越是混的差,除非家里有关系,或者遇到了贵人。
按理说以沈崇山的能量,随便打个招呼,沈海就不是这种结局了。
不说跟他的那些同班同学一样,是什么部里的处长、司长,但想调回首都,也只是一个电话的事儿。
可问题是,如果沈崇山是这样的人,当年就不会把他们兄弟俩赶出首都。
扪心自问,傅松虽然尊敬沈崇山的为人,但他自己却是万万不会学他的,因为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一点,想学也学不来。
或许这就是经历过国破家亡、战火洗礼的老一辈知识分子的觉悟吧。
随着沈崇山这批人逐渐老去、死去,未来拥有这样觉悟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对于沈海的遭遇,刘闲林虽然无比同情,但让他说老师的不是,他还是做不出来的,所以只能装作低着头喝茶。
“老爷子这事儿做的确实太不近人情了,太不地道了!”
傅松却没那么多顾忌,想当年沈崇山还是沐大校长,他自己只是个校办养猪场的厂长时,都敢跟沈崇山对着干,现在连沈崇山的掌上明珠都被他糟蹋了,他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沈海擦了擦眼角,感激道:“傅总,你可是第一个替我说公道话的人啊!”
傅松谦虚道:“我这是实事求是,老爷子做的好的地方,当然要表扬,做的不好的地方,该批评就得批评……。”
沈海顿时肃然起敬,不,应该是惊骇不已,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议论他老子。
真是胆大包天!
身为人子,此时就应该……,可为什么心里居然有那么一丝暗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