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昭平静了些,周朝年才慢慢与谢昭说他听来的事情,从头到尾,细细说着:
“土岭坡一战,从京城送来的黑土比例不对,按工部的标准,应是十五份硝石,杂木炭三份,再杂硫磺两份,但黑土营收到的黑土硫磺比例极大,炸得快,也燃得快,况且黑土包那引信极短,被浸过火油,比寻常引信烧得更快一些,若是点着了,黑土营的将士根本没有时间撤退。以往配送的黑土,总要有多余的线做长引,但那日送来的东西里头根本就没有。”
当日是近身的突袭战,蛮夷兵来得又快又急,眨眼之间就如汗毛一立,出现在横峦山的山头之上,崩腾的马匹和士兵如阪上走丸,如同数不清的钢珠从山坡之上争先恐后地滚落下来,在横峦山常年的积雪上拉出一道道细细的线,不多久就杀到了他们面前。
黑土来得晚,打头阵的陈岩来不及改,便这么硬着头皮上,便这么失了先机。
“那黑土里头,还杂了不少铁块和碎石,黑土一炸,近身的蛮夷兵能被这些杂物给打穿,但我们的人也……”
有人想要他们与蛮夷兵两败俱伤。
又或者是,有人想要谢昭的谢家军全军覆灭。
谢家军当天,果然全军覆灭。
在找到谢昭之前,谢不留摸到了五六个没死的士兵,周朝年就是其中一个,谢不留吩咐这五六个士兵去找马匹,周朝年用手捂着腹部的口子,防止那肠子漏出来,寻了两匹马,躲着收拾战场的蛮夷兵,悄悄地牵到谢昭附近,看着谢不留从用人肉做了个堡垒的谢家军下头将谢昭拉了出来。
“谢将军,我那时候以为你死了,你看起来比我惨,我只是肠子出来了,你却是进的气都没有了。”
谢不留在谢昭心口砸了几下,谢昭才睁了眼,弱弱地低喃了一句,“不留。”
他们尽量不动声响地翻身上马,但是阿布都早就料到这一招,照明的火把突然在四周被次第举起,黑暗一瞬间被照亮,谢不留大喝了一声:“走!”率领着他们突破即将把他们包围合拢的蛮夷兵,快马腾起,高高越过了蛮夷兵的长枪。
周朝年在仓皇之中往后看了一眼,阿布都猖狂大笑着,后退了几步,再往前助跑,将手中的长枪飞射而出。
长枪破风,发出嗡鸣声,用力扎进将谢昭护在身前的谢不留的背心,穿心而过。
谢不留用力往后一仰,生生阻挡长枪的来势,未叫长枪伤己趴在马背上的谢昭半分。
骏马疾驰三日,直直冲到援兵营中,奔至谢晅面前,等谢晅将谢昭从马匹上拉下来了,那匹圣上御赐的血睛宝马才猝然栽倒在地,一口长气之后,大睁着眼睛死去。
谢不留没遭马甩下来。
他已死了多时了,双腿夹紧了马腹,双手扣死在马鞍上头,上半身弓着,将谢昭好端端地护着。
他已死了多时了,身子僵硬透了,也凉透了,但那姿势丝毫没有软下来过,始终是将谢昭护在怀里头。
他跟马好似粘合在了一起,死死的,马倒下了,也带着他倒下了。
他们要将他手指和腿骨头掰断了,才能将他从马背上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