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睡到日上三竿,早晨没有谢不留……嗯,并非是谢不留,不知道是哪一个,谢昭想过那大概是她大哥谢晅,但还没有办法确定之前,她也不想这般笃定。
但想到两年多里这个“谢不留”对她如此严苛,也倒是谢晅的做派,就觉得大概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总之是,鸡叫之后没人拍门叫她起来练早课,她也想懒一日,好好补眠,便这么睡到了巳时三刻。
谢昭昨夜里实在是太疲太累了,在平台上泣了一场血,险些将自己泣瞎了,待重整了精神,用忘川河的水洗了一把脸,就跟着周朝年及那两个鬼差乘船去往土岭坡,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又在土岭坡转悠了半个时辰,才将张启贵找到了。
张启贵也没有什么心愿,只是问了谢昭一句,他现在够不够资格做谢家军。
这不过是一桩小事,但因他生前在谢家军里头的时候,作为从燕江部队归顺过来的,周遭的谢家军在拿这个孩子在开玩笑的时候,不免就用他曾是叛军旧部的身份开玩笑,军营里又都是五大三粗的男子,讲话没个遮拦,张启贵又正值青春,年少心性,心里虽然有不忿,但那时候却不敢将心里一片赤诚表达出来,怕说了出来又遭人说是墙头草什么的。
土岭坡那一场战役,蛮夷兵谢家军死了一万余人,黄泉的鬼差收不及,便漏了一些魂魄,张启贵新死,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跟人家走,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就这么被遗漏下来了。
张启贵不知魂魄之身久了会消散,只觉得得了自由身,活人看不见他,他倒不必自卑了,逍遥得很,还曾回家拜别过老母亲,又曾经游荡到京城里头去,见识了一阵京城的繁华,这期间,就碰到了一个在燕江动乱的时候,因忠心护卫死在燕江刀下的御林军,叫山兴生。
初初时候,二人死时候的年纪相仿,倒也是一见如故,结伴同游京城,好不热闹快活。
直到有一日闲聊的时候,张启贵说起土岭坡那一战,说自己后头点燃了最后一筐黑土,将谢将军保下了的无憾事情。
山兴生有些羡慕,说是自己也曾投报过谢家军,但谢家军严格,没收,后头是个远方亲戚将他塞到了御林军里头,做了个守宫门的,燕江一来,他先死了。
张启贵便说,“嗐!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若不是燕江那个逆贼起事了,我们还不得归顺谢家军呢。谢将军用兵有度,练兵有方,我能在她麾下杀敌,真乃是祖上修来的福气!”
山兴生的脸色便有些古怪,“你此前竟然是燕江麾下的?!”
张启贵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为了银钱顶替别人参军的时候,也没得选,燕江反的时候,他也没得选,后头归顺谢昭,虽然也不是自己能选的,但却正好选到了自己想选的那一处,便是一个极好的结局了。
山兴生便有些鄙夷他,“哼”了一声道:“你哪里是什么谢家军的人,你分明就一直是燕江叛军的人!你现下死了,也是燕江叛军的鬼!”
张启贵有了一大愣,觉得又屈辱,又委屈,直说着自己后头是谢家军的话。
山兴生也不知是恼怒还是嫉妒,一直驳斥张启贵,说他若一开始入的是燕江麾下,便是燕江叛军一员。又说以他这样的身份,生前的身体,怎可能叫谢家军选上云云。
因这一场争执,昔日好友登时不欢而散,张启贵在京城看着那繁华,总觉得是自己及其他谢家军用命戍守边疆换来的,越看越觉得不甘心,若他自己不被承认是谢家军,那他当日的牺牲还值得吗?这往后还有人能将他记成谢家军的一员吗?
这般不甘及难受下,就只身一魂回了土岭坡,想找死在土岭坡的谢家军问一问,自己够不够资格做谢家军,是不是谢家军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