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她娘言念听着她这些话,心伤又唏嘘,长吁短叹道:“你是个大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为娘很高兴,你既然对你自己的人生有打算,便去做就是了。不管你做什么,娘都会支持你的。”
谢昭眼里包着两包泪,但吸一吸鼻子,忍下了,胡乱用袖子擦了去。
言念见她这样,还跟小时候似的粗鲁又莽撞,笑出声来,仔细擦去她眼角的泪,捧着谢昭的脸仔细看着。
“我方才差些要认不出你来。你长大了,出落得这样动人。京城有个无常,叫……你瞧你娘的记性,叫个什么名字我也不记得了,你舅舅托她照看我,她见我挂念你,每年你生辰的时候就去一趟谢府,将你描在画上,带下来给我看。说起来,这最近一张画像还是四年前你生辰的时候了,这三年,他们都说……都说你死了,又说你活了,被别人抢走了,但我想,我的昭儿一向吉人自有天相,她若是不在这黄泉之中,那必定就在哪处好好活着的。”
谢昭拉着言念的手,感慨万千,“是死过了,已经走到了黄泉道上,见着了鬼差无常,正要往孟婆那儿喝汤去的。可是有人将我带走了。我如今跟谢晅在西北州,这几年都躲在一个榕树精怪造出来的阵里,天上地下的都找不着我。元良舅舅也是前段时日才找到我的。”
说着将冕村的事情挑拣着讲了一些,又将同元良之前的事情讲了一些,后头又有些遗憾,同言念道:“我被元良舅舅的鬼差拉到最下头去了,我原本以为才过了几天,今天才知道已经过了人间的一个多月了,并且也是今天才知道娘您在这儿的,不然,我能早些时日上来看您。都怪元良舅舅,他非得要我做什么阴间将军。”
言念看着前头走着的元良的背影,十分感慨,同谢昭道:“阿兄他方才跟我说了,你要做阴间将军,这也不是他定的事情,若是由他来定,他自然将咱们言家的血脉摘出去的,就好像他之前将我从九泉之主的名册上头摘出去一样。他给我们母女二人的恩情,怕是再有几世,咱们也还不了了。”
谢昭微愣,“怎的这一任的九泉之主,原先是娘亲么?”
言念叹气点头,“我还记得这一些事情,原先是我。你应该知道,做九泉之主的人,要被活人转头就忘这件事情吧?”
谢昭点点头。
元良行走在人世间,从来没人记得他,他们同他说话,同他作揖握手,但再相谈甚欢,只要转过头,哪怕只是将视线撇开,但凡有一眼看不见元良,再看元良的时候,都会是在看一个全新的、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九泉之主在人间从来没有超过一眼的关系。
这是九泉之主的宿命,为的是好办人间的死生事。但这更像是一个诅咒,九泉之主明明是个活人,是个活着的凡人,但日复一日的,竟然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记得有这个人的存在。
言念叹道:“你外祖父外祖母都不记得有过一个大儿子,我们也都以为言昆就是言家的长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是命定的九泉之主,是被录在名册上的,但上一任九泉之主找来的时候,来早了近二十年,被我阿兄撞上了。那时候我阿兄六岁,十分早慧,他不忍心言家的女儿要下到没有天日的阴间去做主子,还要承担被活人遗忘、被天上神仙针对的风险,就自告奋勇替我去了。”
这一去,世间再没人记得言家曾有个小神童,连他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记得有过他。
谢昭唏嘘,“我听鬼差说您在这儿等着,是要等元良舅舅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