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依旧不停,小巷的夜里,不太平。
钟天魁原本带着来斩杀顾泯的想法,觉得今晚不过是寻常一战,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能斩杀顾泯,得到真正的胜利,却没有想到整个局势和他所想,根本就不一样,他从最开始,便已经落入下风。
可是,我是一位准君,他不过是个归一境,凭什么?
钟天魁的脸色很难看,但却没什么办法,他先用伞剑再用雨剑的年轻人,如今尚未真正提剑,他便已经落入下风,他不敢想象当这个年轻人真正提起剑的时候,他会是怎样的境遇。
但有一点他十分清楚,那就是今天他想要走出这条小巷,必定要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
看了一眼顾泯,伤势短暂被压制下去的钟天魁借着雨势,穿过雨幕,在顷刻间便来到顾泯的身前,那带着极大恐怖的右拳似乎燃起了神火,无比的明亮,如同从天上落下的流星一般,燃起熊熊烈火,轰向顾泯的胸膛。
雨水遇到如此烈焰,便瞬间发出嗤嗤的响声,有白烟在此间生出,有些怪异。
地上从来都是被阴影笼罩,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
如今的雨夜,更是一片漆黑。
于是这些火,便成了唯一的光。
顾泯看着钟天魁的拳头,想着它的运行轨迹,手中的雨剑忽然断裂,再度凝结之时,便短了不少。
这是一柄短剑。
或者说是一柄匕首。
但还是更像是一柄短剑。
顾泯握着这柄短剑,在那个拳头落下的时候,便一剑刺出,落在了那个拳头上。
短剑和拳头相交。
顾泯握紧雨剑,身体里的剑气游离而出,一点点汇聚到那柄剑中。
但片刻之后,顾泯便自己断了那柄剑,任由钟天魁一拳砸在他的胸膛上。
顾泯朝着后面退去,在雨幕里穿行,却没有应该有的表情,反倒是眉头微蹙,有些遗憾。
钟天魁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他的拳头却没有给顾泯思考的时间,穿过雨幕,那个拳头,再次出现在了顾泯面前。
恐怖的气息一点点出现,强大而又让人觉得可怕。
顾泯侧身躲过一拳,看着那团烈焰在自己脸颊边划过,顺带着将他的几缕发丝都烧去。
一些不太好闻的味道出现了。
顾泯嗅了嗅。
然后那一拳便朝着他的脸砸了过来。
顾泯堪堪躲过,但有烈焰还是在空间里留下了。
顾泯伸手,招来无数雨珠,将其扑灭。
钟天魁沉默无语,这位准君,又是出拳。
那些烈焰在这里疯狂的燃烧着。
白烟生出,也会转瞬便消失。
剑气却没多少。
顾泯在那柄雨剑破碎之后,便不再凝结长剑,而是赤手空拳对敌,他没有主动的出剑,右手做剑指,只是在这里斩灭那些燃烧的火焰。
至于杀人退敌,顾泯没有去做,他似乎是陷入了某种顿悟之中,只是在思索中也遇到了想不明白的东西,故而显得浑浑噩噩。
可真要是浑浑噩噩也就好了,钟天魁便能斩杀他了。
可这个年轻人,却不是这样。
钟天魁忽然收拳,然后看了顾泯一眼,确信眼前的年轻人不会在此刻突然出手,他便双手不断变化,结出了一个法印。
无数道恐怖的气息穿过雨幕,好似远道而来。
都在这里汇集。
随着时间的不断变化,这些气息越来越多,越来越浓郁。
也是越来越可怕。
顾泯忽然看了这边一眼,钟天魁的气息已经提升到了顶峰,他此刻便是此生的最强一击,一旦轰出,只怕是连天君也要微微蹙眉。
顾泯不是天君,甚至连准君都不是。
他只是一位归一境。
从某个角度来看,若是钟天魁这一招成了,那么顾泯肯定便会死去。
可顾泯却不在意。
他只是看着这边,感受着那些恐怖的气息。
此刻大雨磅礴,雷声不断。
此刻小巷之中,雨水不断下落,雨幕之中,顾泯已经被淋湿,但钟天魁身上却没有雨水。
顾泯问道:“天地万物,都很寻常,你怕什么?”
钟天魁听到这话,还是在不断的凝结自己的气息,但还是沉声回道:“我怕什么?这小小的雨水吗?”
顾泯说道:“你自然不怕它,你只是不在意它,你不将它放在眼中,可惜的是,你认为了不起的,并没有那么了不起,你觉得寻常的,恰巧有那么了不起。”
说着话,顾泯便举起了手。
天地之间,亦有剑意汇聚。
无数的剑,展露锋芒。
钟天魁没有看到那些剑,只是觉得落下的那些雨水,在此刻忽然变得有些特别。
他用自己的气息将自己和雨水隔开,那些雨珠落在那个屏障上,原本便会被抹去,可此时此刻,那些雨珠落下之后,虽然还是没有穿过屏障,但却有了些杀机。
钟天魁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些压力。
那万千无数的雨珠,落下的时候,不寻常。
钟天魁感受到了。
那是剑。
无数的剑,正在下落。
那些剑就藏在雨珠里,就藏在天地间。
这是什么手段?
钟天魁有些不可置信,他知道剑修的手段,之前顾泯以伞为剑和以雨水为剑,他都不以为意,因为那是很寻常的事情,对于剑修来说,有这样的手段,真的是无可厚非。
但此刻,天地万物,下落的雨珠,竟然也变成了剑。
这样的手段,怎么不让人觉得可怕?
钟天魁的道法已经汇聚,那些恐怖的气息若是落到谁的身上,肯定会让那人重伤,甚至死亡。
但此刻却用不出去了。
因为那些雨珠在不断的落下,便是无数剑在不断的落下。
那些剑在下落,而且很快便要冲破那道屏障,落到自己的身上,若是自己还要杀人,那必然会被人杀。
为了不被人杀,于是钟天魁便只能自保。
那些气息朝着四周而去,又成了一个极大的屏障。
那些剑暂时没能落下来。
顾泯自顾自道:“我在之前,才想通一件事。”
钟天魁鬼使神差问道:“什么?”
顾泯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藏着,只是微笑道:“剑修手中的剑是剑,是那个一,而世间其他,也可以是剑,是二是三,是万物。”
万物可为剑,这是很多年前剑修们便知晓的道理。
可是他们不管如何努力,剑道不管有多高,也都会有一桩事情始终解决不了。
那就是剑修手中有剑,和手中无剑,相差甚大。
尤其是面对同境的修行强者,手中有剑和无剑,更是如此。
这是历代剑修都无法解决的一个事情。
越是强大的剑修,越是清楚,当剑离开自己手里的时候,意味着什么。
“既然万物都可为剑,剑也可以是万物。”
顾泯自顾自开口,烛游缓缓飘了出来,微微颤鸣,它变回一颗青色的珠子,然后开始变化,变成了各种法器。
柢山的先祖们,耗费了巨大的心力,制作了一柄剑。
准确来说,不是一柄剑,而是一件法器。
那件法器能够变化成很多法器,但历代剑主,却只把它当作一柄剑,以烛游称呼。
直到如今,烛游都还是这个样子。
如果从某种角度来说,当年那位制造烛游的先祖,便是想过剑化万物的想法,但却用的是最为朴实的法子。
这应该也是受限于境界,要不然不会如此。
其实历史上很多剑修,已经在脑海里开括新的路了,但碍于自身的境界实力,即便是有想法,也很难实现。
有些剑修留下过想法,有的前辈留下过尝试。
所以才有了烛游。
顾泯笑了笑。
他是踩着前人的肩膀往前走。
所以没那么难。
其实也很难。
顾泯自嘲一笑。
他隐约觉得剑道的尽头还有很远,甚至比天君还要远。
他此刻距离天君境界,中间不过只是隔着一个准君而已。
天君虽远,却在山上,抬头便可见。
剑道却不是这般。
他看不到。
不知道要走多久。
越是强大,才越是觉得庚辛剑星的强大。
那颗剑星,如果没有生命,纯粹只是一种剑道,那么便肯定是至高剑道。
如果有生命,那或许才是天地之间,万物之中,最强大的一位剑修。
顾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摸到他的一片衣襟。
钟天魁不知道顾泯在想什么,但他此刻已经变得极为难受,那些如剑,不,本来就是剑的雨滴,此刻纷纷下落,已经将他的屏障砸穿。
或许是刺穿。
雨滴落到了他的身上。
那便是无数剑落到了他的身上。
一剑又一剑,强横无比。
钟天魁被无数剑所伤,那些寻常时候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雨滴,此刻都是剑,落在自己身躯上的时候,便给他带来极致的痛楚。
他的脸颊上有伤口。
他的身躯上更满是伤口。
鲜血从身躯上流出,然后流到地面,被雨水稀释,朝着四周散去。
钟天魁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年轻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些剑落下,他扛下了第一剑第二剑,但最后却没能扛住之后的无数剑。
他被万剑穿身,他败得很虚妄。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败的时候,便败了。
他不仅败了,马上也要死了。
看着顾泯,他最后的生机支撑着他。
“我还是不明白,我们差着一个境界,为何你杀我,这么轻松。”
钟天魁之前有多自信,此刻便有多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