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跨年那天的故事——项易生
项易生和黑土无鱼一起被凌翌扔出门外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开始是阵阵起哄与祝贺的声音,后来似乎是见情势不对,声音渐渐嘈杂了起来,有着急问怎么回事的,有安慰的,也有骂人的。
韩愔听见姜珍珍在喊她,并且急切地想冲进来见她一面,也有几个项易生的哥们想要进来问个究竟,但都被凌翌结结实实地堵在了门口,然后随着一阵沉重的关门声,一切喧嚣都被像是被隔离在了另一个世界。
在项易生看不到她的一瞬间,韩愔腿一软坐倒在了沙发上。这沙发,还有屋子里的全部家具都是去年项易生送给她的惊喜,她看着一地的花瓣,勉强探出上身捡起了地上那一大捧玫瑰花。
这束花比想象中重了许多,韩愔尝试着努力抚平被踩皱的外包装纸和花瓣,却怎么都恢复不到原状了。她有些泄气地盯着皱巴巴的捧花,拿起了项易生为她准备的钻戒,盯着闪闪发亮的主钻自言自语道:“没有想象中困难啊。”
韩愔的手机这时候震动了一下,她有气无力地拿出来一看,果然又是一个新的陌生号码给她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项易生在奥古年会上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样子。这次的照片甚至不是在远距离的窗外拍摄的,而像是一个现场服务生的角度——他们竟然在某一刻,离项易生那样近。
在现在这一秒,这张照片对韩愔整个精神的冲击力达到了顶峰。韩愔安静地盯着照片上项易生的笑脸与他手上的香槟,过了几秒突然捂住了嘴巴冲到洗手间里不停地呕吐起来。
过去三天韩愔的全部进食只有一杯关东煮,只吐了几口就只剩下干呕。她难受地拍着自己的胸口,撑着马桶边费劲地站了起来接了两口自来水漱口,没能挪动脚步,脱力地靠着洗手台,紧紧抓着手机坐在了地砖上。
凌翌知道她这几天没有休息,所以给了她一些独处的时间,但今晚他们还有事要做,实在没有时间浪费。他架着韩愔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找出医药包走到了她的身边,看到了她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还是他们吗?”
韩愔小幅度地点点头:“嗯,也不说话,就这样,一天一张照片。”
凌翌坐在她身边替她测了体温和血压,有些担心:“你体温偏高,照理来说白天的药效也该过了,是审讯的时候用了别的药吗?你这个身体怎么能去南美?登革热的疫苗打了吗?远的不说,今晚怎么办?”
韩愔无所谓地笑笑:“我没有立刻要去哥伦比亚,拳赛几周后在拉斯维加斯,我还要先打半个多月低级的入围赛,要是这次不成还要等下一次机会。威廉说先飞内华达的基地集训三周,听说要打十几种疫苗,凌医生,你就放心吧。”
凌翌非常不满意这个答案,责怪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嘱咐着:“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去干什么,但是一旦与黑拳相关,一定会有人给你用类固醇类的激素,还会给你注射烯二酮,红细胞生成素肌肉素和别的各种荷尔蒙。你千万要注意,如果过量了会有器官衰竭的危险,你知道这些药瓶子上的标注吗?”
韩愔硬摆出了笑脸,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忘了,这个房间里不只你一个人有博士学位。”
凌翌哼了一声,重新自封拳击运动的专家,接着道:“那些打黑拳的人都没有底线,更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让着你,他们会像幼儿园打架一样拽头发拉衣服专攻你脆弱的地方,下三滥的功夫一绝,有些比赛藏刀都不犯规,你千万不要放松警惕。”
韩愔快要睡着了,她点点头:“知道了。”
凌翌作为一个称职的军医又嘱咐了许多,最后他终于说道:“韩。”
“嗯?”
凌翌真诚地看着她:“我虽然有情报局的头衔,但一直供职于部队,我从不知道他们会用这种手段对待自己人。”他顿了一下,“你正在经历的这些......是不对的。一个合格的将领绝对不会用这种方法威胁自己的士兵。”
韩愔乖乖伸出手臂让凌翌给自己打一剂退烧针,沉默了几秒后缓缓开口:“没事的,我是他们投资的产品,投了钱总要看到成果。”
凌翌无声地叹了口气:“你不要这样说......”
韩愔提起精神对着凌翌笑道:“这是事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在过程中也获得了极多的好处,这其实不是一件难过的事。”
打了一针后虽没有立刻退烧,但韩愔确实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了,她撑着沙发站了起来:“准备好了吗凌医生,我们分手前的最后一次合作?”
*
半小时后,韩愔和凌翌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样依偎着走下楼。寒风中他们都只穿着一件单衣,手牵着手走到楼下凌翌的车前。
凌翌稍微观察了一下周围,亲昵地低下头对着韩愔的耳朵轻声说:“我看到他的车了,他还没有走。”
韩愔点点头,假装在亲吻在他的侧脸蹭了一口。凌翌绅士地给她拉开车门,护住她的头顶,帮她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后才跑到车的另一侧坐进了驾驶位。
远处一辆黑色的卡宴里,项易生把着方向盘幽幽地看着这一切。
他还穿着为今晚特别准备的西装,连金色的领针都是他从几十个候选针中挑选出来的冠军。只是现在领结被他扯掉了丢在了一边,与黑土无鱼的小衣服和头箍放在一起。
两只猫咪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被扫地出门了,躺在有座椅加热的地方睡得很开心。他们的单身爸爸项易生坐在一旁陪着他们,他不像是哭过了的样子,只是眼里满是血丝,像是在黑夜中捕猎的野兽一样,盯着前面那辆缓缓驶出平安居小区的轿车。
“要去哪呢?不是要跨年吗。”他自言自语地从副驾前的储物盒里翻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
这本是小牛总蹭车的时候留在这里的,没想到原来是小牛总预见了未来替他准备的。不过项易生摸了摸身边黑土无鱼柔软的脑袋,还是将烟丢了回去。他们刚刚被一个人类抛弃,不需要另一个人类再带来呼吸道疾病了。
过去的几个小时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台讽刺的舞台剧。
项易生还记得自己提前半天离开滑雪山庄,兴致勃勃地开着车直奔鲜花店,一路都没有停。韩小易喜欢香槟色的玫瑰,但那家花店自作主张把其中几支预订好的玫瑰换成了浅粉色,项易生还与他们有了几句短暂的争论。不过项易生并不着急,他以为这只是通往幸福路上的小绊脚石罢了——他错了,那才不是绊脚石。
之后项易生去了一位朋友那里取了那幅他最喜欢的烟平岛合照。那照片他几周前从纽约回来后就放大印了出来,裱在挑选好的相框里,不过他想把这当作求婚当天的惊喜送给韩小易,就一直寄放在朋友那里。
他那朋友是项易生在加州读书的时候认识的,父母都是著名的导演编剧,本来走的是童星路子,但他本人长得实在不对大众胃口,所以开了一家自己的影视工作室。项易生正好在那里用了他的绿幕,化妆师和剪辑团队录了求婚的视频。
那朋友的妻子刚刚怀了二胎,所以他答应了家人一起跨年,不能到现场起哄求婚,走的时候还长辈似的拍拍项易生的肩膀对他说:“孩子啊,珍惜一个人的日子吧。”
那时的项易生穿着正装,扛着相框上了车,笑眯眯地对他朋友说:“我才不想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