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车驾在边境线停下,方兴起身,将符节交到主使手中。王子友持节扶轼站立,向鲁国大行人行礼致意。
鲁大行人手持美玉,行过挚见之礼,又再拜道:“陪臣叩见天子使节。”
王子友笑道:“大夫免礼,孤代天子问鲁侯安。”
鲁大行人禀道:“鲁侯有恙在身,不能亲迎,还望天使恕罪。”
王子友摆了摆手:“鲁国之于大周,乃叔伯之国也,鲁侯贵为七命加锡之诸侯,本不必劳身远迎,恕罪之辞,无需再提。”
鲁大行人再三谢过,赶忙命手下众人让开道路,引大周使团一行进入国境。待王子友下了车驾,早有小臣在道涂之上摆上玉几,上面放置着牛、羊、豕三牲太牢,一并委积、膳献、饮食等,三拜赠于正使,王子友依礼三揖、三辞,最终拜受。
方兴在一旁看着,赞叹不已。鲁国不愧为礼仪之邦,其阵势之隆重,臣属之干练,仪程之谨慎,一言一行皆斟酌再三,不敢有丝毫违礼之差池,与昔日周王静御驾亲征国境鲁国时相比,又大有不同,愈加下足了功夫。又忖道,前番那商盟之人假冒鲁公子元郊迎王师,竟也未露半分破绽,甚至将周天子都瞒了过去,其处心积虑之甚,也令人思之而后怕。
再观那少年伯阳,更是瞪大了眼睛,如饥似渴般盯着眼前的一切,不敢错过仪式的丝毫细节。眼见方为实,想必他在辟雍埋头苦读周礼数载,还不如身临其境这片刻之功。
郊劳礼毕,鲁大行人道:“禀天使,此地乃鲁国边邑,距离都城曲阜尚需一昼路程,今夜已安排下沿途官驿,有请天使权且歇息下,还恕招待不周。”
王子友道:“有劳大夫,思虑如斯,安言不周?”
言罢,在鲁国车驾夹送下,大周使团乘车徐徐东进。
时正初春,待行至大野泽周边,风光旖旎,湖风拂面,倒是惬意。方兴远眺此盛景,不由嗟叹天下泽国之美,古传大禹治水,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划九州,共有九泽,其中声名最甚者,无非鲁境之大野,与楚境之云梦而已。
见此思彼,触景生情,方兴不由神驰而不知所向,恍惚间,依稀梦回禖祭之日、云梦泽中,那个与芈芙共度的销魂午后。云梦之水或许还是那般云雾氲氤,可佳人却不知何日才能再续前缘。
想到这,方兴不由痴了。
日已西斜,行程三过其二,距鲁都曲阜还剩最后三十余里路程,使团便在官驿住下,好在鲁国大行人照顾周全,用膳、喂马一应侍候周全。
入夜时分,约摸三更光景,只听官驿外喊杀震天,声势骇人。
方兴连忙起身,来到帐外,早见猛士巴明披挂在身,护住主帐。方兴毕竟久经战阵,又屡经生死瞬间,倒也不甚慌忙,遣手下去喊醒众人。
又过了片刻,王子友与伯阳这才被惊醒,匆匆走出帐外,睡眼惺忪,忙问何事。
不时,鲁国大行人亦至,面带惨色:“禀……禀天使……”
“远处来者非善,可知何人喧哗?”王子友强作镇定。
“大……大野贼……”大行人几乎吓得站不住脚。
“大野贼?”方兴暗忖不好。昔日随天子御驾亲征青丘之时,便听鲁国向导介绍过此地风土,鲁国东傍泰山,西依大野,固然有山川之险,却因鲁人亲贵族而远百姓,故而百姓多流离失所,落草为寇,近年来泰山寇与大野贼肆虐,更是骚扰得鲁国境内民不聊生。今日途径大野泽时,早该想到此节,只是不曾多虑,这些贼寇竟然敢劫持天子车驾?
“大夫,”王子友倒吸一口气,“你手下有多少人马?”
“不足一百,且多为仪仗之兵……”鲁大夫哆嗦不已,只顾嘟囔,“该如何是好耶?”
方兴摇了摇头:“随行兵卒皆不堪战,我听敌军数量浩大,不低于我方五倍之众。”
王子友大骇:“那该如何是好?”
“巴明,率这一百人结阵,”方兴持剑在手,又叮嘱道,“只可守,不可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