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下雪了。
透过开阔的落地窗,唐晴往窗外望去,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很快便将外面的景色镀上一层银霜。
饭店里暖气十足,烘得她的脸热热的。外面寒风萧瑟,她身处这么舒服的地方,她却向往极了外面的景色。
她放下筷子,孙哲平抬头看她,“吃完了?”
“我想出去玩。”唐晴道,“我总共就来B市几次,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你知道的,我们K市不怎么下雪。”
“那就出去。”他从椅背拿起外套。
“可是你好像还没吃完?”
“我想起一个好玩儿的地方。”孙哲平叫来服务员买单,一边掏钱夹一边说,“不吃了,带你出去玩玩。”
唐晴便也起身穿衣服,不由得摇了摇脑袋,“说好这顿我请你。”
“下次吧!”
她撇撇嘴,“下次也不见得能让我请。”
他笑得狡黠,“那就下下次?下下下次?”
“反正机会很多,你是要跟着我们兴欣走的人。等回了H市,我就是东道主。”
很简短的一顿饭,寻常无比,甚至无趣到了极点。唐晴重新坐回车里,念念不忘的望着窗外镀银的建筑。
一层雪落下来,很快就被行路匆匆的路人踩上,留下一滩脏冰污水。马路上更别说,车水马龙之下,压根就见不到积攒的雪堆。
路面滑,孙哲平降低了车速,使得赶往目的地的时间放长。等红灯的间隙,余光瞄到她百无聊赖托腮的脸,他不由得想说点什么来制止她的沉闷。
可是仔细想想,似乎与她的共同话题除了“张佳乐”,并没有其他。
这让他没来由的心烦意乱。
他善于冲锋与掌控,对这等一扯就断的牵系,天生就摸不着头绪。
好在,唐晴突然从怔愣中回神,说了一句,“H市也下过雪,不过没这里大,经常是一落地就化成水了……哦,还下过冰雹,差点没把我砸傻。”
孙哲平笑了。
她又道,“我有点想回K市了。”
那里四季如春,是她的故乡。
孙哲平刚想说什么,她又喃喃自语了一句,“张佳乐他过年应该会回去吧?应该会吧?我要不要问问他呢?要不要一起回家。”
孙哲平把心中的话咽下去了。
唐晴叨叨完,微不可见的抬了抬眼皮,在孙哲平周正的侧颜上停留一秒,捕捉到他一瞬间的难以言喻,然后静悄悄的离开,不留下一丝痕迹。
车停在路边,孙哲平带她走了一段路之后,映入眼帘的,是绵延的砖红色宫墙,檐上已积了一层不薄不厚的冰喳白雪。
墙外是参天古树,以及空旷的平台,是玩雪的好地方。
空无一人,这里的风景没有被人踩踏,铺设的石砖上盖了一层洁白的雪绒。
唐晴雀跃无比,仿佛这是让人无法进入的地界,只有她一人得到许可放肆。她试着自己一个人往前走,孙哲平站在原地,靠在冷杉树下,懒洋洋的看她小心翼翼走在雪上的倩影。
真安静,就连市区里嘈杂的车鸣声都仿佛天际之外听不真切。只听得到她踩在雪上喀嚓喀嚓的响,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她突然回头,“你不过来?”
他说,冷。
孙哲平换了个重心继续倚着树,不小心晃了冷杉一下,于是本就积攒在叶子上的一大片雪花终于到达了临界点,纷纷扬扬的洒了下来,白色落满了他一身。
远处唐晴翘起唇角,“是不是更冷了?过不过来?”
孙哲平说,“你自己玩吧。见着雪这么稀奇的也就你。”
她意味深长的给他一眼,继续往前走,直到宫墙下。
地面是白的,墙是深红的。
站在白与红之间的她,顾盼生姿,是融合了世间万物的色彩。
孙哲平入神之时,眼前便没了她的身影。
他立起身子,喊了一声,“唐晴?”
没有回音。
孙哲平踩着她走过的脚印,走了过去。在转角之处,她的痕迹中断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一大片雪花冲他砸了下来。
她坐在墙头,送他一个人工俗套的松软雪堆。
他甚至能看到她冻红的双手。
墙檐积攒的雪霜,都被她收拢起来,等着给他这一次突袭。
雪很冰凉。
冷得刺骨。
孙哲平抹了一把脸,手心的温热一瞬间融化了脸上的雪,变成蜿蜒的水痕。他好整以暇地笑着对坐在墙上的唐晴说,“怎么上去的?”
“爬上去的。”
“有保安的,被逮住你就老实了。”
“里面好像是个公园,不过看起来人好多……”
“快下来吧。”
唐晴冲他伸出手,好像要跳下来,孙哲平下意识的接住她的手。
可是她没动弹,就这么把指尖放进了他的手心。
她定定地看他,他坦然的回望。一上一下,隔着一片又一片飞扬的雪花。
他动了动喉结,抓住她的手腕,往回收力。
借着这股力道,唐晴被拽着,往墙下倒去。
她被毛茸茸的衣物包裹着的身躯,依然这么窈窕有致。从天而降,稳当当的掉进他怀里。
这一刻,孙哲平不合时宜的想起,狂剑士有一个技能,叫山崩地裂。
受了这技能的,电脑屏幕的画面都会剧烈的晃动,影响一切接下来的判断。
她那么轻,却几乎撞散了他之后的守势。
她紧绷的身体,在他怀里放松了,雪花落上她的睫毛,让她的瞳仁看起来晶晶亮,又润润的,有种勾人的茫然。
孙哲平被蛊惑一般,难以抑制的注视着。
她湿漉漉的睫毛颤了颤,有一瞬间,她察觉得到,他扶住她腰肢的手臂收紧了一刻。可很快,他硬生生止住,放开了她。
念头升了,又迅速熄灭。
起于率直,终于理智。
小动作不会骗人。直至如此,唐晴终于确认了,那一丝丝的朦胧不是错觉。
“你刚才为什么不过来?”她话锋一转,打破两人的沉默。
他回答地自然,“不是说了吗,冷。”
“你骗人,你明明不冷。大孙……”唐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你好像故意在与我保持距离,可是又会主动陪我一起玩。你像个若即若离的海王渣男。”
孙哲平哭笑不得,海王?渣男?
她又说,“以前我把你当百花大哥,把乐乐当嫂子。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
孙哲平:。
“我邀请过你,你断然拒绝。可当我走远了,你又会主动跟上来……你知道吗?大孙,这不像你的风格。”
唐晴叹了口气,站直。
“送我去个地方吧。”
唐晴让孙哲平送她去了一家酒店。
霸图入住的酒店。
唐晴走进温暖的大厅,外面的雪还没有停。
孙哲平坐在车里,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逐渐变成银白的街道。
唐晴是个吵吵闹闹且生动的女人。可是他记得,她走近他的视野里时,其实很安静。她就是很自然而然地认识了他,没有什么赛场上轰轰烈烈的敌对,没有宿敌之间的惺惺相惜,也没有同伴的并肩前行,什么都不是,就是很普通的那种接触,风平浪静,俗套到了极点。
雪花落到车窗上,静静地来,让他不由得多看几眼之后,融化得悄无声息。
他不羡慕张佳乐,他由衷地祝福张佳乐。
他只是有点为自己担心。他赛场上的风格,狂攻起来有股疯劲,勇气之余藏着奸诈。
可是他积攒的经验,对她毫无作用。
因为无法狂攻,也做不到妥协。唯有洒脱的开解自己,装作心如止水。
剧毒的女人,让他难以招架。
这让他很难受,又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他无法疯狂,无法狂傲。
没人能赢过她。
必输的比赛,唯有拖延,好换取一线生机,他不放弃抵抗,尽管知道,自己会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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