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正堂
“柴侍卫。”段隆微胖的身体缓缓向他走来,脸上的肉笑得轻轻的颤。
“属下在。”他恭敬的行礼。
“你来府时日虽短,但本官与你甚为相投啊。”
“属下乃一介草莽,承蒙将军之举,收于府中,感激不尽。”他言辞恳切。
段隆的笑容更盛,
“草莽又如何,本官亦出身于草莽,自由自在,行侠仗义。奈何战乱动荡,百姓受苦,方才投身于朝廷,报效于君主”他如长辈一般,轻拍着他肩膀上的那片阴湿,“本官素好与侠肝义胆者交啊。”
“只是…”段隆那肉脸瞬间敛了笑容,拧着眉毛,忧愁起来。
“将军何事烦心。”他问。
“本官见韵锦…于你尤重…吾这个女儿啊…天性顽劣难驯,竟然抗旨逃婚,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段隆越说越严厉,肉脸涨的发红。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
“既然,韵锦与你相熟,你须护她周全,安达北缙。如若…”
段隆眼中突然射出一丝凶狠,
“如若她于途中胆敢抗旨逃婚…至南舍于万难之地…吾…宁可不要这个不孝女…你不如替本官…”
“是属下失职,让公主私自离府,属下担保绝无下例。”
“嗯。”
段隆愁眉渐渐舒展,恢复了平静。摆摆手,示意他退下。眼里的凶狠,转瞬化为无奈和纠结。
-----
南舍国都梵林城
城外郊野,一士卒快马加鞭,疾行于暮色之中,马蹄荡起的烟尘轻扬于沙土之上。
忽然,一支冷箭穿透烟尘,追了上去。
士卒一声惨叫,坠于马下。
梵林城
二殿下苏熙,沉稳的踱着步,一黑衣人闪进厅堂,俯身行礼。
“如何?”苏熙低声问。
“果不出殿下所料,我们派出的信使在梵林城五里之外,被暗箭所杀。”
苏熙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调兵一事,果不简单。”
“果真是段隆所为?”黑衣人猜测着。
苏熙的目光闪烁,“只恐这段隆之后,另有其人。你速安排,必将书信尽快送于岑老将军。”
“属下立刻去安排。”黑衣人退下。
厅堂中,苏熙嘴角扬起讽刺的笑。
与此同时,皇城的另一端,
大殿下苏松端详着手里的信纸,眉头紧锁,又豁然开朗,露出诡笑。
“殿下…这…”声旁一人急切的询问。
“我这个兄弟啊,不愧为我父王所器重,此信之内容,皆为军饷军粮配用之常事。”
“这…殿下之意是,二殿下特命人…深夜快马加鞭送信出城,只为探得我方虚实?”
苏松缓行几步,又转身,面不改色。
“你速前去天水郡,告于那段隆。”苏松与那人贴耳低语着,目光狡黠。
次日清晨,数日前来皇宫,为君主祭天做法的僧人从梵林城结队而出,返回寺庙。
队中一人,面色凝重,难掩威武之风。
此人便是苏熙手下门客,冯迁。
-----
将军府内堂
苏伊桐在那树下站了好久,其实她知道,今日他不会来。
昨日的突然出走,定是吓得段隆心惊肉跳,连夜将府邸的戒备升到了最高级别。就连内堂通往正堂的长廊口,也站了兵卒看守。
见苏伊桐走近长廊,两旁兵卒立刻挺直身体。
“公主,将军有令,为保护公主安全,无柴侍卫随同,您莫要出门。”
“你们可知,柴侍卫人在哪?”
二人低头不语,看都不敢看她。
段隆的军纪好严明啊,苏伊桐倒有些佩服。
在长廊口望了许久,也没等到墨蓝的身影出现,苏伊桐只得失望的进了房。
他去哪了,忙什么去了,还有两天,就是上元节,他可记得我的邀约啊…
“公主,这刀真好看。”
沉花的话让苏伊桐不禁欣喜,这把匕首,在手里握了足足一上午,竟还是冰的,黑色的刀鞘迎着阳光泛着温润的光。
“公主,这是柴侍卫的?”沉花问道。
“你怎么知道是他的?”苏伊桐好奇起来,这沉花真的有做狗仔的才能。
“这刀像极了柴侍卫啊,清冷,沉稳,又…俊朗不凡…”沉花的脸泛起娇羞。
“你…沉花…你觉得柴侍卫很好吗?”苏伊桐装作漫不经心,眼睛里却泛着晶亮。
“沉花从没见过如他这般男子…可惜,他只是个侍卫,如若是王侯将相,跟公主定是绝配。”
“沉花啊,你真的太有眼光了。”
苏伊桐笑着一把搂过她,摸着她圆润的脸颊,
“真是可惜了啊…他只是个侍卫…”
她故作镇静呵呵的笑,可握着匕首的手,此时却热的发烫。
灵隐宫
那是一片云雾迷蒙,浮沉于天地之间,时起时落。灰蒙蒙的雾气里,鬼影绰绰,散发着一种望不透的幽怨。
忽然,一身影似鬼魅般轻盈,纵越穿透那阴暗,现身于夏血鸢面前,俯身行礼。几片深紫色的荆棘,沾于黑色衣袍之上,渗着阴冷。
“启禀护法,今日谷外依然无风,这瘴气看来只会更盛,恐难减少。”
“辛苦你了,暮寻…”夏血鸢失落的回答。
这百年瘴气近日尤为浓重,文训,你定要早些回来,勿要错了时辰。
“护法请安心,少宫主武功盖世,定会平安入谷。”暮寻安慰道。
她点点头,转身向大殿走去,黑色的裙摆似烟尘飘渺。
文训…此时你应该已在路上了吧…
-----
沉花说,每年上元节,
兰溪村会燃起高高的篝火,
村民们会穿上自己最美的衣服,围着火堆唱歌起舞。
感谢上天的保佑,这一年之圆满,也祈祷来年之风调雨顺,平安幸福。
她说这些的时候,忍着泪水,勉强着对她笑的样子,让苏伊桐的心抽搐着疼。
弥漫在房间的哀伤,与将军府宾客盈门的热闹,格格不入。
庭院里,奶娘穿的都要比平时隆重一些,张罗着仆人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沉花…”
她将沉花揽在怀里,轻声说,
“你不是说,天水郡的上元节会更热闹吗,我们一起去看看。”
“沉花听闻,上元节,天水郡人人都会放水灯,在水灯上写上思念之人的名字,随水漂逝…让那些离散的人,找到家的方向。”
沉花小心翼翼掩饰着悲伤,苏伊桐只觉得这个十几岁的孩子,每一天都在努力长大,更加心疼。
“只是,公主能出府吗…”
苏伊桐望着门口,目光黯然,是啊,他会来吗?
“韵锦呐——”
段隆微胖的身体撑起一袭褐色锦袍,金色的围花将整个人环绕起来,像极一口富贵的水缸,看得苏伊桐不禁笑出声来。
段隆见她似乎心情不错,更是欣喜万分。满面春风的拉着她向正堂走。
这是这几日,她第一次走出去。
正堂内,大排宴席,宾客满堂。
她如一个玩偶,握于段隆掌中展示。
那些谄媚的笑脸,赞过她绝世佳人,便又赞段将军蒙受圣宠,前途无量。
一场巡回下来,苏伊桐只觉得嘴角僵硬,头晕目眩。她麻木的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唯不见墨蓝色的身影。。
师傅…你去哪里了…
苏伊桐忽然有点想哭,因为支持她的力气,越来越少。段隆见她眼神渐暗,忙唤奶娘服侍她进餐。她眉眼低垂,一言不发。满桌佳肴,如嚼蜡,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