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长街,一豪华气派的酒厮门口,两串风灯高悬,橙红的暖光慵懒,渗进如烟的夜色。
店小二满脸堆笑,将几位醉意朦胧的酒客送到门口,吆喝了几句,便转身回到了柜台前。
“怎么着?这楼上的贵客还喝着呢…”
掌柜没抬头,手中算盘珠,吧嗒吧嗒的响。店小二嘿嘿一乐,凑近他低语道,
“我看,彭将军今日…有艳遇,一时半会啊还走不了。掌柜的,咱倒不如开间客房…孝敬着他。咱这酒楼要有这么个贵爷罩着,那可算是固若金汤了。”
掌柜的眼珠滴溜一转,点头道,“我上去瞅瞅。”
“您快上去瞅瞅,这彭将军的眼光…还真是…异于常人啊。”
店小二神色诡异,笑着跟着掌柜往楼上走。
楼上最佳的东南厢房里,传来阵阵吆喝,掌柜听得一愣。
这动静,也不像是风花雪月哪…他暗道,蹑手蹑脚近前,附耳细听。
“我说你老盯着瞧什么,没见过俺老彭是怎么着?”一声吵嚷,震得门板微颤。
“哎呀…彭将军您动什么怒嘛,”
女子娇柔的声线,惹得掌柜心头一阵苏痒。
“小女子常听人说,这行军打仗的将军啊,身上皆带着一股子常人没有的威风,今日亲眼目睹彭将军的风采,果然超凡绝伦,小女子怎能不牢牢映在眼里…印在心头啊…”
“嘿嘿…”掌柜和店小二相视而笑,忽听脚步声铿然而至。
“咣当”从门里忽的探出来一张黢黑的大脸,彭武怒喝,
“你们两个是不是活腻歪了,敢听俺老彭的窗户根!”
掌柜的腿一软,跪了下去,
“彭将军饶命,彭将军饶命,小的是看时辰不早了,想…想来看看彭将军要不要再添些酒菜…”
“是…是…”店小二也跪在地上,哆嗦着念叨,
“小…店楼上还有…还有上等的客房…彭彭将军要是不嫌弃…小人这就去…打扫…再给您…备上…备上上好的酒菜。”
闻得此话,直把彭武气得暴跳如雷,揪着店小二的脖领子,咬牙切齿道,
“你说甚?你知道个屁,给我滚…滚远一点——”
他猛然一扬手,店小二被扔出了半丈远,哇哇惨叫,二人屁滚尿流逃下了楼。
彭武黑脸憋得发紫,瞅了瞅身后掩嘴笑个不停的女子,他气喘如牛的坐回了饭桌前,拨浪着大脑袋,叹道,
“行,你小子就耍吧…俺老彭一碰见你,就是倒霉…”
火凤绽放出娇羞的甜笑,眉心正中间,是一颗硕大的黑痣,再配上两个红扑扑的脸蛋儿,这副尊荣啊把彭武看得浑身发毛。
她正眨着细长的小眼睛,柔柔回道,
“哎呀…这不是闲来无事嘛,你我二人孤男寡女,总不能大眼瞪小眼的干候着殿下吧。”
“你再来劲!”彭武抄起茶盏,扔了过去。
火凤一侧身,玉手如勾,将擒住的茶盏又
轻轻放回了他面前。
“你说这殿下,商量好了潮海楼共饮,这都一个半时辰了,人影都没有…”
彭武愁眉苦脸的吞了一大碗酒。
火凤捏起白玉杯,轻笑道,
“殿下定是不会来了。”雪白纱袖遮面,玉颈轻扬,将酒饮下。
彭武瞧着他扭扭捏捏的模样,冷哼一声,鄙夷道,
“你小子如何知道?”
“今晨,我亲自去别院,为那南舍公主消愁解怨。想必此时,有佳人相伴,殿下怎么可能抽身出来,赴你的约?”
“好啊你!”彭武一掌将桌上的羹盘碗碟震得哗哗作响,眼睛瞪得好似铜铃,
“你个臭小子,明知道殿下不会来,还扮成这副模样与俺老彭腻乎了这一下午。你…你这明明就是故意戏耍于俺…俺…俺…哇呀呀呀!”
彭武气得鬼叫连连,一把掀翻了桌子。
火凤纵身跃上窗棂,声音瞬间清朗,朝着彭武拱手坏笑,
“莫气,莫气,我这便要远走,特来跟彭大哥告个别,待我转告殿下,保重身体。”
说罢翻出窗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嘿!你这臭小子,远走是要走多远,给我留着性命回来——”
彭武倚窗嚷上一句,瞧着满地的狼藉,碎碎念道,
“哼,回来俺再收拾你…这臭小子…越来越不像话…扮个姑娘也不扮个耐看点的…什么眼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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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城,滦与缙土交界。
鞍阳一战,滦大败,奉郾、胤、戌三城以为和。使节被杀,滦主挥大军欲夺回三城,终败,兵陨半,失滇城。
之于滦,奇耻大辱。
戌城中军府
冷月孤悬,薄云淡淡。
中军府正堂,灯火通明,恍然如昼。
本是肃穆之地,此时轻歌艳舞不绝,丝竹管弦齐奏,一派纸醉金迷的奢靡。
案后,端然稳坐一人,淡蓝云锦华袍上绣三彩牡丹图纹,头戴兰彩玉冠,腰缠八宝大带,浑身上下贵气逼人。
此人,正是平王赵崇瑜的外甥——武胜。
赵崇瑜本欲将武胜留于身边,为其在朝中谋得厚禄高官。
怎奈武胜为人骄奢自大,那日,当街强抢民女,在翌王府,赵崇瑜苦苦央求颜面扫地,才换得其半命而归。
武胜仍不知悔改,私取平王拜贴,以十几名歌舞伎为礼,意谄媚翌王。
此举令赵崇瑜心灰意冷,顾念其往日来对自己恭顺有加,终在缙帝面前,给武胜请下个边关督军之职,使其远走戌城,眼不见为净。
身到戌城,武胜直感云高风清,心头抑郁难舒的烦闷荡然无存。
这边境小城,平王的外甥到此任职,乃是惊天动地之事。
当地官员的谄媚阿谀,手下随从的奴颜卑膝,令武胜很快便将赵崇瑜临行前的谆谆教诲,抛到九霄云外。
在戌城过上了众星捧月、骄奢淫逸的日子。
此时,两名妖娆的女子,正服侍着监军大人饮酒。
莲藕般的手臂搂着武胜的脖颈,莺莺喃语。
案前,香烟缭绕,轻纱曼舞,几名红衣舞姬,足尖细步盈盈,腰肢婀娜轻扭,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中军堂,酒香、麝香、脂粉香化作一团,随丝竹嚣嚣,酒谈嬉笑,织成网,密不透风。
一位将军满面通红,眼中溢满钦佩之色,只见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举着酒碗朝武胜笑道,
“末将敬监军大人,大人神勇过人,连日来屡退滦兵,令我军士气大振,威如破竹啊。”
闻得此话,众人皆高举酒碗,大声附和。
武胜醉眼迷离,婆娑着身旁女子端着酒杯的玉腕,将唇凑近,轻嘬了口酒。
搂过那女子的纤腰,满不在乎道,
“上阵杀敌为本将份内之责,何以为傲?只是,本将万没料到,这滦军竟如此羸弱,如此不堪一击。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