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
“再往下,便出了飘渺峰之境,在下就送到这里,还望二位保重。”
崎岖的山路上,霜风停下脚步,望了眼身旁巨大的青石,朝二人拱手。苏伊桐遥望前路,心中不禁诧异,本以为从峰顶下来,走上一个月也该是霜雪之色,谁料跟着霜风仅仅不到一天,一望之处已是绿意盎然,林木葱郁。
难道这飘渺峰与世间,是两个天地,真是太神奇了。
分别在即,听到霜风说保重二字,苏伊桐心中有种怅然若失的失落感,她温声回道,
“霜风…谢谢你…你也要保重啊…你是我在这里第一个朋友…”
霜风虽听不懂她话中深意,却是欣喜万分,眸子晶亮的念道,
“真的吗?苏姑娘也当我是朋友?”
“嗯!当然!”苏伊桐真诚的点头,
“苏姑娘拿着这个。”霜风递上一枚青玉瓷瓶,
“这是我特意为苏姑娘调配的,你身子单薄,这路上难免颠簸受苦,此药…”
霜风嘱咐的话还未说完,顿感柴文训两束凌厉的目光像利剑般直逼向自己,他无奈的耸耸肩,看着他擒住她的玉腕,阔步流星的朝山下走去。
“苏姑娘…来日再会…”霜风忧心忡忡的念,他目送着苏伊桐的身影愈去愈远,消失在密林中,才幽幽长叹,转身离开。
本来以霜风的脚程,不过亥时就该到达峰顶。
可他却足足行了一夜,走走停停,百无聊赖。
茅屋前,仰望满天星斗,霜风心下一片茫然,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心里空落落的。
想他自幼入门,鲜少有机会下山。
对于霜风而言,这如仙境般圣洁的飘渺峰,实在太过清冷。
即便是有机会陪师父云游四方,也只是医病救人。
他见惯了民间疾苦,也享尽感激涕零的叩谢,却他从没有体会过与“凡人”相识相知的快乐。
他,没有一个朋友。
现在,这唯一的朋友离开了,明知她每向前一步便会越危险,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霜风觉得自己很没用。
可苏姑娘对那毒人用情至深,就算自己将实情和盘托出,她…也不会相信,更不会离开他…哎 ,难道真像师傅所言,情爱之毒…无解。
霜风唉声叹气的进了茅屋,路过她住过的房间忍不住推门。
空空荡荡,仿佛空气都是静止的。
他无奈摇头,又好像望见了什么,箭步跨到桌前,捧起了一件叠得齐整的白衫。
这…这…白衫是那一日与毒人交战,被血染污的。
是苏姑娘为我洗好的?
霜风目光闪动着惊喜之色,他用手轻轻婆娑着素白如新的衣领,在这滴水成冰的飘渺峰顶,想要将污血洗的如此干净,谈何容易啊,她…该是多么用心。
忽然,霜风发现,白衫里竟还夹着一封信,其上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
救命之恩,不言谢,
铭记在心,此生不忘。
千里迢迢,无归期,
只愿,有缘再相见。
保重,勿念。
苏伊桐
“苏伊桐…”
霜风他将信折好,小心翼翼的塞进怀里,暗下决心定要保护好她。
再说山路上,
晨光和煦,暖暖的照耀着这片生机勃勃的密林。
虽是疲累难当,可这满眼鲜亮的绿,耳边的百鸟嘤咛,还是令苏伊桐的心情异常亢奋,她脚步轻快的行着。
“我啊,看了半年的皑皑白雪,好几次都差点雪盲症了…师父,你懂什么叫雪盲症吗?就是雪反射太阳的紫外线到眼球里,紫外线啊可伤害眼睛了…哎…你说你们这里也没有护目镜…”
听她软语抱怨着,柴文训笑笑,
“公主若是累了,不如休息一下。”
“我才不要… 这人间烟火我还没看够呢…”
苏伊桐懒洋洋的揉了揉眼睛, 顺手采了朵紫色的小花放在鼻尖深深嗅上一口,满面的陶醉。
“人间烟火。”
柴文训自言自语,这林里的景色很美,莺穿柳带,蝶戏花间,清风带来阵阵青草的芬芳,轻柔的拂上面颊。
二人走走停停,惬意的享受着这美丽的风光。
突然,柴文训停住脚步,苏伊桐一惊,听到远处传来马蹄的声响,她的脸刷的白了,紧紧揽住柴文训的胳膊,
“师父…该不是…是…追兵吧。”
柴文训凝神片刻,眸色忽而一亮,闪着惊喜的光彩。
随着一声嘹亮的口哨在林中飘荡开来,林深处,只见一匹高大的黑马正踏风而来,马蹄下荡起层层斑驳陆离的草浪。
“柴柴——”
苏伊桐上前紧搂住逐云兽的脖颈,
“柴柴…我…我还以为你死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真是太棒了!”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
“现在,一切终于过去了…”
柴文训抚摸着逐云兽光亮的背脊,勾起笑意。
他发现马的臀部,有处布满血污的箭伤,已然结痂,目光中流露出疼惜。
侧目望见她不知何时,殷勤的拔了满怀的嫩草,捧到逐云兽身前,疼爱的哄道,
“快,柴柴,多吃点,你可受苦了,乖。”
柴文训不禁浅笑出声,“不必担心,这马没事。”说罢,飞身跃上马背,把手伸给她。
心疼马会驮得太重,她站在原地有些犹豫,“上马。”听到柴文训轻声命令,她才红着脸被他拉上马背。
逐云兽漫步林间,脚步轻缓。
阳光暖融融的洒在肩头,双脚离了地,苏伊桐顿感浑身都软绵绵,轻飘飘的。
昼夜赶路的疲惫感,从皮肉蔓延到筋骨里,她打了个哈欠,玉手环住了柴文训的腰,头轻轻枕上了他的肩头。
“师父…我好困啊…”柴文训深沉的眼神有些凌乱,她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赖在他背上。
呼吸均匀而柔软,此情此景,令柴文训想起第一次与她相遇,马背上,惊吓过度的她,也是好像今天这样,伏在他怀里,沉沉的睡着。
时光如水,静静流淌,不知不觉已有两年光景。
柴文训冷峻的面颊有些微热,
他反手用一只宽厚的手掌,护住了她的纤腰,
另一只手攥紧缰绳,将马速放得更缓,
他,生怕吵醒她。
山水遥,春花笑,脉脉情风醉落怀…
行至一处小山坳,身旁的林子里忽然传来女人凄厉的呼救声,
“师父,有人在喊救命吗?”
从混沌中惊醒对苏伊桐,恍惚的揉着眼睛。
“抓紧我。”柴文训将她的玉手在腰间锁紧,他双腿一较劲,逐云兽向前蹿出老远。
“喂,有人在喊救命,怎么还跑快了?”
苏伊桐猛拍了下柴文训的肩膀,
“师父,快停下来,有人在喊救命啊!”
生性冷漠的他,自然不肯停下来。
而她,那股子习武之人的侠气,
顿时从胸中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