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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堡后山,仙人居。
脚步未行至那片静谧的竹林中,却已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剧烈咳嗽声,有些空洞。
沐易航豁然止步,他的眼眸如春风一般飞掠而上,凝视着远处那片翠滴的绿林子。
竹林子里淡淡的咳嗽声渐渐隐灭了下去,只传来了一阵阵“簌簌”的狂风钻进树林的声响。
青石小道上,一名素衣侍女端着药盏迎面走了过来,一见当道之人,立马站直了身子,恭敬地的轻唤一声少堡主。然而白衣公子却只是淡漠地点头,也不回应,只是默默地看着前方翠竹林里的榻子。
“二位高人,意下如何啊?”貂裘铺设的卧榻上,一袭青衣的俊朗男子闭着双眼,虚弱的双手微微向前探出,怔怔地开口问,语毕,又猛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越发惨白。
“江先生,这日月魔教虽势力渐衰,却依然不容小觑,沐公子心思细密,筹划滴水不漏——既然有助于彻底剿灭魔宫,这些小事贫僧和张道友自然不会推辞!只是这一卦算得确实邪乎?”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身旁一位带着紫金冠的老道眯起眼睛沉吟道。
“枯荣轮回,克星出现,主大凶啊!”榻前,须眉花白的老僧双手合十缓缓地补充。
步履轻若流云,眉眼从容不迫,沐易航笑了笑,缓缓地走了过去。
“师父近来可好?!”他还未行至榻前,问候的目光却看向病榻上的江枫。
话音一落,竹下三人一起回过头来。
看到沐易航走了过来。
卧榻上的青衣男子忍住咳嗽,淡淡微笑,神情却似落寞,鬓角的银丝也似乎略增了些许。
一僧一道的神色,刚开始是有些审视意味的——毕竟,对于这样一位名动天下武林的英才,没有人不存有好奇心,即使方外之人也不能免俗。
然而,等视线投注到这个站立在碧林旁的白衣男子身上时,无尘大师和清风真人的眼色都略微一怔。然后沐易航看见他们的手指、在宽大的袍袖底下轻轻移动掐算。
他忽然有些厌恶起来……又是命运。
这些懂得术法的人,太执着于所谓的宿命和预言。
如果看见命运让人变得懦弱……那还不如看不见。
“沐公子。”两位大师分别起立,致礼,他也是静静地颔首回礼,却没有出声。
再度往沐易航脸上一看,无尘大师和清风真人交换了一下目光,仿佛同时看见了什么。心照不宣的,两个人便同时告退了。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唯有风敲竹叶的声音,沐易航长身玉立,仍用平日那种平静莫测的眼神注视着榻上的青衣男子,淡漠的唇边露出苍白的关心,微笑着问:“师父平日里可有按时吃药,为何今日气色如此不佳?”
榻上的长者许久未答,忽然叹息般的摇头,继而怔怔注视着他,眼神沉沉。
“为何……你为何一定要铲除日月神教,你知道为此,会牺牲多少人,而你自己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青衣男子捂着胸口欠起身来,发出了愤懑的诘问。
青碧色的竹径上,白衣公子低下头来看着他,嘴角有极度复杂的笑意,然而,眼神深处却忽然泛起了刀锋一样雪亮的光芒,仿佛有什么掩盖的幕布忽然被扯下,露出了峥嵘凌厉的内心。
“我恨它——!”蓦地,沐易航淡淡说了三个字,一字一顿,“就像你当年憎恨巫月神宫一样,我恨日月神教。就是如此。”
不等江枫从惊愕中体会他话语的深意,风云堡的少主转过了身子,不再看他,淡漠的目光从碧水修竹中穿过,望向远方:“我已经领教过魔教的邪门巫术,真是非常可怕。我不会为难你……在我率众攻上天音山的时候,师父你大可以置身事外。”
“咳咳……”仿佛要说什么,然而榻上的青衣男子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忙用手巾掩住嘴角。他的手指伸向榻旁的小石桌,痉挛的抓住了一个白玉小瓶,然而因为手指不停颤抖,一打开,瓶中红色的粉末便洒了一桌。
白衣公子蓦地回身,瞬间出指点了师父心肺附近的大穴,将瓶中剩余的药粉倒入案上的一盏苦茶,扶着给他喝下。待得他喝尽了杯中的茶,便急声道:“不要随便动用真气,我去叫大夫过来。”
然而,沐易航刚站起身时,手腕却被他扣住,他回头,看见师父衰弱无力的眼睛,那样的冷彻而虚弱,竟隐隐有了大限降至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