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醒过来的时候似乎模模糊糊的看到了蓝曦臣,他肩上的伤口一跳一跳的疼,断断续续的记忆在他脑海里飘来飘去,江澄皱了皱眉,想要把这些记忆驱逐出去,他张了张口,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蓝……”他清了清嗓子,重复了一遍:“蓝宗主?”
那人给他递了一杯水,江澄强撑着坐起来,模糊不清的视线终于清晰了些。他这才发现来人并不是蓝曦臣,而是反常的穿了一身白衣的夜风华:“……夜宗主。”
夜风华的眼睛往右边瞥了一瞥才又看向他,笑容看起来很勉强,道:“终于醒了?你都睡到日上三竿了,早饭也没吃,我顺便把药也给你端过来吧。”
“等等。”江澄的嗓子哑的厉害,他又皱了皱眉,夜风华将那杯尚且温热的水递给他。
江澄没接,咳嗽了两声才起身下床,凭着天然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为何要救我?我们此番前来的目的你比谁都清楚,你就不怕救了我给你自己留下祸端?还是说你就是想看看我江晚吟究竟有没有良心这种东西?你……非要我手刃救命恩人?”
夜风华没退,反而靠的离他更近了些,仰着头看他,轻声道:“因为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我特别喜欢你。我舍不得你死。”
她是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的同他告白,颜色清透的湛蓝双眸泛着轻轻的涟漪,目光流转间泪水盈盈,顾盼生姿;而美人愁,梨花带雨,则更显绝色。
江澄其实是一个颜值动物,他本来就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夜风华又非得跟他说这些让他方寸大乱的话,然后她又莫名其妙在他面前哭起来,江澄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你竟也知‘欢喜’二字。生死皆由天命,既为定数,我又何需你拉我一把?”江澄背过身,冷声道,“得我之幸失我之命,我死不死,凭你一句话就想把我拉回来让我欠你一条命?”
夜风华别开脸,擦了擦眼泪,鼻音有些重:“……我没那么想过。我只是,想要你活着罢了。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哪怕是这条命给你都行,我只要你活着。”
江澄皱了眉,有些不自在的垂下头,又扭过头,道:“我要你那命有何用。要演那种拯救天下苍生的话本子吗。”
夜风华吸了吸鼻子,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我知道。你……你就非得跟我这么说话吗,我……”她停了一下,然后继续道:“你,你就这么一直榆木脑袋下去吧!!”然后瞪了他的背影一眼,一跺脚离开了。
江澄揉了揉眉心,长长叹了一口气,又坐回了床边。
女人啊……真是麻烦。非要干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还油盐不进刀枪不入软硬不吃。
坐了一会儿江澄才回过神来发现这不是他的房间。屋子的陈设不一样,连味道也不一样,是温柔静谧的檀香气息。
江澄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蓝曦臣的房间,他身上穿着的也是蓝曦臣的衣裳。
难怪这么麻烦。
江澄垂了眸子。他肩上的伤口又莫名开始渗血,淡淡的红色在那如雪的白衣上晕染开来。
……扯到了么?
江澄的乾坤袋不在这里,他看到桌子上放了一个白玉小瓶便顺手拿起来嗅了嗅,的确是疗伤药的味道。
许是蓝曦臣的吧……他人也不知道去哪了……要不等他回来我再告诉他?他应该……不会在意这个吧?
江澄犹豫了一会儿,本来是不想用的,可伤口处鲜血流失得愈发快了,染红了他肩膀处的一片衣物。
江澄嗤了一声,无奈的打开那个白玉小瓶,坐在桌子边伸手解了衣裳。
绷带是斜着包扎的,刚好遮住了他那道戒鞭痕。江澄有些艰难和笨拙的解下绷带,空气中便多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他拿了药正想去洒,却不曾想那伤口他够不着,不由有些尴尬。
然而门却突然开了,江澄身子一僵。
叔父不同意,蓝曦臣也是猜到了的,可他还是很难过,叔父看样子……大概这一个月都不想再理他了……
蓝曦臣正在想这些事情,顺手就推开了门,不曾想……
江澄的身材偏瘦弱,然而骨架很好,单看的时候宽肩窄腰大长腿,身材比例堪称完美。只是,和蓝曦臣站一起的时候莫名会显得很……娇巧玲珑……蓝曦臣比他更高一些,肩膀也更宽,看起来也就更强壮一些。更何况,他的身体状况不好,瘦弱是难免的。
江澄背对着他,衣衫半,褪,半,解,露出有些瘦削的肩头和极漂亮的蝴蝶骨,若不是肩膀上那道伤过于狰狞,这画面当真诱,人至极。
蓝曦臣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江澄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忍着疼迅速拉起了衣裳:“……蓝宗主。”
“不要把衣裳拉上去!”蓝曦臣脱口而出这句话,然后狠狠咬了咬自己的舌头。见他面色有异,忙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晚吟你的伤口还未包扎,不可……”
江澄回过头,声音低沉:“那又如何。”
蓝曦臣:“……”
蓝曦臣知道随随便便就看了他身子这事过不去了,对方要是能给他一个好脸色就有鬼了。他带了些亲昵的意思朝他挪了挪:“……我可否帮你上药?”
江澄睨他一眼。
他一个人是没办法上药包扎,可蓝曦臣这人进来也不敲个门,这么……随随便便就看他身子。
可问题是……谁进自己房间会敲门啊……
江澄又垂下眸子,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蓝曦臣自当他是默认了,拿起那个白玉小瓶,左手轻轻的将他左肩的衣裳拉了下来。瘦削的左肩上那道伤口狰狞又可怕,伤口深可见骨。虽然明知不狠剥离不了那毒,可看那伤口,蓝曦臣还是忍不住的一阵心疼。
江澄竟也未见阻止和抗拒他的动作。
蓝曦臣的手法很温柔,但指尖总会时不时碰到他身上的某一处肌肤,他每碰一次,江澄的身子就要紧绷好长时间,他几乎是强忍着才没出手抽他。除了医师,别的什么人要是敢这么碰他,他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
江大宗主顿觉:我的脾气真是好多了。
江澄微微侧着身子,也没让蓝曦臣包扎时绕到前面来,虽然他靠的自己太近,身上的檀香气息也裹了他一身,但是江澄就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胸口的那道戒鞭痕。
他的呼吸喷洒在耳边,痒痒的,江澄微偏着头,耳根处莫名有些泛红,包扎好了他立马就站起来拢好衣裳:“多谢蓝宗主。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等等。”蓝曦臣伸手拉住他,“不如,就在这里住下吧,晚吟你这一身伤……和江公子他们不好解释。”
江澄肩膀疼,手也没力气抽回来,回身看他:“我又不去找他们,伤不伤他们怎么知道。”
“可,你要换药啊。晚吟,你一个人怎么换药?”蓝曦臣没告诉他柳清歌也知道这事。
江澄一噎。
到最后江澄还是稀里糊涂的留了下来。蓝曦臣说的对,如果他不想让别人知道非得一个人撑的话,他确实没法换药包扎伤口。
入夜,亥时末。
江澄睁开眼,猛地坐起来,这一下扯得他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有奇怪的灵力波动。
既不是蓝曦臣温和深厚的灵力,也不是柳清歌锋锐逼人的灵力,更不是夜风华浩瀚如海的灵力,总之……就是很陌生很奇怪的灵力,感觉上温和无害没甚杀伤力,实则杀机暗藏,隐匿得极好。
三毒不在,江澄摸了摸紫电,起身就出去了。这种诡异的灵力,蓝曦臣没可能察觉不到,然而隔壁房间却格外安静。江澄敲了好几次们喊了他好几声都没人应答,干脆就直接踹开门进入了。
屋内果然没人。可……他喊了这么多声,蓝启仁他们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他们又不聋。
江澄正在沉思,窗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古琴弦动之声,声音清透,却婉转哀凉。
江澄快速走到窗边,却被两棵茂密的大树挡住了视线。琴声未停,他凝了神去听。
琴音清亮飘逸,宁静如幽山空谷,节奏缓慢且十分规整,曲调缠绵悱恻,琴音绵延不断。
是……《山中忆故人》么?
江澄一跃而起站在树枝上,然后又蹲了下来。当他看清了那里的状况时,瞳孔骤然收缩,大脑“轰”的一下,顿时一片空白。
蓝曦臣盘腿坐在地上,双腿上放着一张银白的七弦古琴,他的指尖轻轻撩动琴弦,神色安逸温柔,淡淡的金光不断从四处聚集过来,然后,小小的光晕有序的排列在一起,逐渐拼凑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江澄眼力极好,一眼就看出来那人是谁。
眼灵而不浮,面和而不愚,容貌温和,眉间一点朱砂。
金光瑶。
问灵久不现身的金光瑶。
那人尚不完整,仅有上半身可见,却仍是声调平和的唤了他一句:“二哥。”
蓝曦臣手一顿,猛地抬头:“阿瑶……”
“是我,二哥。许久未见,对我的怨恨可有消去些许了?”“金光瑶”微微一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