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心宫中资历高的女修可以指使辈分低下的弟子,真水婵带走明归平去万缘大医师的葬礼,坤心宫中也认为明归平是真水婵的人。
倩倩涂着指甲上鲜红的凤仙花脂,尖酸道:“忘恩负义,平时可是我带着你和你妹妹。”
明归平没有理会她。
明珠不安道:“姐姐,有人欺负你,便对我说。”
明归平说:“多事,你且用功练剑去。”
明珠嘟囔一阵,又说:“姐姐,我跟你一块去。”
明归平摸摸她的头,明珠眼皮颤了颤,大声说:“姐姐,有人欺负你,一定跟我说!”
真水婵穿一身黑,明归平也穿得暗淡,和他去大医师万家。
尔氏全意门的医师院可谓天下医者中执牛耳者,死去的大医师万缘本有‘神医’之称,救死扶伤无数,承他恩情的各类大人物,不拘三大世家名门、□□白道,往往来来,在大门前进出不绝。主家尔氏的车马停在最尊贵的位置。
“全意门门主少门主都亲自来啦!”
大原淳于、京都上官、尚氏将军府各有有头有脸的来人,晋氏的公子晋鸣之亲自来吊唁。
明归平见到不少熟面孔,低头叹气,世间的‘明归平’,恐怕自伏魔禁宫一战后便‘消失无踪’,多少人以为这个老祖身死陨落了?又有多少人潜伏在暗处想搜寻杀死他?
一辆紫光流转的马车奔停在万家门口,马匹粗壮高大,冒着黑紫色的油光,马蹄下踩着噼里啪啦的雷电,这雷电马被拉车壮汉的缰绳一拽,扬蹄嘶鸣,众人侧目而视。
“奔雷神骏!”
马车门嘭的弹开,踏出一个高大俊气、相貌堂堂的男子,两鬓爬着些许粗犷的胡须,那男子身着紫衣劲装,护腕上刻着雷电火焰。
男人手伸进车里,接出一个温柔淑女,手下下马向万家人递上拜帖。
真水婵看含蓄柔笑的那女子,脸上并不陌生。
万家人说:“雷鸣堡雷堡主携妻子来吊唁!”
万家里传来一声女子的高呼:“哥哥啊!正大!”
一个披麻戴孝的夫人跑出来,扑进雷堡主怀里大哭,雷堡主大手拍那夫人道:“正媞,妹夫去了,以后苦了你了。不过侄子子承父业做了大医师,咱们这娘家雷鸣堡跟着脸上有光,妹子你往后也有靠。”
雷夫人擦泪不止,堡主夫人礼了一礼,说道:“小姑节哀。”
雷夫人没有理她,在雷堡主怀里拍胸顿足道:“老东西就这么去了!我年纪轻轻嫁给他,生养大品儿,两口子有多少年...”
明归平看出那雷夫人是万般品的母亲,也是当年找人打真水婵,把她拖出全意门的人。
真水婵看到那夫人,脸庞便漫上阴云,侧到无人的一边低声对明归平说:“我们进去。”
万家人收到帖子,看到姓名,脸上一怔,立即认出真水婵,依旧大声报出她们两个。
“坤心宫女修真水婵姑娘、明五儿姑娘,来吊唁!”
所有人的目光骤然落到黑衣素颜的真水婵和明归平身上,眼神似刀似剑。
雷夫人的尖叫撕破气氛,“真水婵?谁让这小贱人来!”
真水婵沉默不语,明归平扬声说:“她来看老师。”
堡主夫人却和气道:“原来是师妹,还有一个宫里的新人姐妹么?”
真水婵朝堡主夫人微微点头,拿过麻衣丧服就和明归平走进万家。
迈过门槛,迎面走来身穿丧服的万般品,万般品本欲对真水婵说话,被雷鸣堡的亲眷围上拉走。
今日风大,白绫冥纸飘荡,真水婵在棺材前上香,万家丫头仆妇目光如刀的看她。
众人指指点点,戳着真水婵的脊梁骨。
“那就是真水婵?搅乱医师院、祸害万家父子的妖女?”
“坤心宫的仙女,怎么能说是妖女?”
“什么仙女,她也不好看,你看这模样跟村姑似的粗淡,勾不起胃口。”
“听说医术确实好啊,治过大人物。”
“哼,那身医术本事可是躺遍了医师院的卧榻得来的,还没准是哪个跟她有情的医师大夫帮她把人治好,大方把功劳挂在她名下,跟女人计较什么呢。”
“后来更得寸进尺肖想得到大医师的名位,号令天下医师,用上了女人那点小阴谋诡计,她也是野心不小,敢在尔氏眼皮子底下捣乱、做这等春秋大梦!”
“啧啧,被万大夫的母老虎带人打出全意门那天,衣服撕得破烂,揍得跟猪狗一般,丢了自己出身的仙女宫的脸。还以为这贱东西晓得了分寸和本分,哪知还有这么厚的脸皮过来膈应死了的、恶心活了的万家人。”
真水婵跪下朝万缘的棺材磕头,砰砰砰落在地上,一个接一个。
明归平看到她嘴唇微张,无声吐出一个‘师父’。
真水婵跪着注视万缘的棺材,一言不发。
明归平想,毕竟受过师恩,这份情义怎能抹去。
真水婵回忆医师院的求学时光,和师父朝夕相处的过往。
她勤奋准备,通过了医师院考试,拜到万缘手下,被派干的都是杂活,重要的医料和药资不会落到她手上,接触到病患的时候,少于跟经书和重复的杂活打交道。
师父也只容忍她旁听,她开口说话时不是问问题的话,万缘便不会听,也不会采纳。
她夸讲赞赏他们的技术、她沉默安静当陪衬、默默打下手处理琐碎的后事,医师院的师兄师弟们正经的看病问诊,她在旁边端茶倒水。一直以来她只能做这些,被允许的就是这样。
开始以为是考验自己,磨砺自己的耐心,她诚心磨练自己,接受安排给她的一切,在乏味和怀疑中不断自责和相信,不断找机会努力。
在外游方见历肆虐疫i情时,遇到吃住不便的环境,为人缝补做饭洗涤衣物的事理所当然轮到她身上,节日时医师院的人齐聚宴饮,叫她跳坤心宫教的舞蹈助兴,底下杯盏交错,她应当陪男性的医师院同修喝酒,她和和气气,不会去碰脏话,那些师兄师弟的言语举止却越来越粗俗,把她围在中间,觉得她柔弱安静需要被他们保护,又想拿捏玩弄、引她堕落败坏在自己手里。
万般品吃醋父亲和自己走得近,万般品若是清醒,对大医师是否偏爱自己,便能估量出来。
师父确实会教她,虽然教得比别人少,虽然平时治病救人的决策从来不听她的意见,至多在不好解决的疑难杂症前和儿子万般品商量。
虽然医师院谣言说她爱慕勾引师父,做他的情人,万缘从来不给她澄清,高深莫测的挺直正在衰老的身体,老去的脸上泛着自信自得的笑。
她被尔氏的大人物骚扰,告诉师父,万缘说和那个人谈过,带着自以为是的慈爱对自己说:“为你做主。”
虽然他最后没有恢复她的名誉、证明她的清白和努力,把她逐出医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