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郡感受到一股寒意正在拖着他下坠。
长长的梦里,仿佛有苍茫无边的白色席卷的天地,他能感受到渗入骨髓的寒意,像是浸在一潭冰冷的水里,又好像是身处在昆仑无尽的雪夜里。
“这次的任务是绝对机密,你万不可对任何人透露,我们要铲除的是江湖新势力,他们打着行侠仗义的名头背地里竟与魔教勾结,罪不可赦,本仙君不能坐视不管。”
“弟子明白。”
“铲除所有祸端,不留活口,杀无赦,你且准备好所有的后续。”
“弟子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不要落下任何蛛丝马迹,去吧。”
“弟子领命。”
谁……是谁在说话……苏灵郡想过去看看,却挪不动脚步。
心中忽然涌起万箭穿心的痛感,他痛的龇了牙,这种感觉就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胸口,他透不过气,跌倒在地上,强烈的窒息感像绳索一般勒住了他。
忽然,心头的疼痛戛然而止。
他猛然睁开双眼,急切地喘息着,舒缓了一些后才返现是厚厚的积雪盖过了他的胸口,压的他喘不过气,而目之所及,一片萧索白茫。
这是哪里?他伸出被冻的通红的手指胡乱拍走身上积雪,拖着僵硬麻木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远处,是一座绵延了千里的雪山。
苍山之上,白雪从黑夜中缓缓飘落,孤独寂冷。
萧瑟地寒风吹得苏灵郡瑟瑟发抖,他搓着手,意识不清的走在这大雪纷飞的雪山上,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恍惚间,他听见了金戈交响的声音,夹杂着歇斯底里的哀嚎,贯彻了整座雪山,他寻声而去,刺骨的寒风夹杂着久违的血腥味让他心中寒意更胜一层。
声音戛然而止,只留下一片死寂。
一个人影轰然倒地,白色的雪被逐渐蔓延开的粘稠血液染红,他急忙奔去看看,却被眼前人惊的退后了一步。
这……这是……
雪落在那人的发间,逐渐消融。
他在凝视着苏灵郡,苏灵郡也在凝视着他。
倒在地上的中年人死不瞑目地瞪着面前的男子,喉中血沫呜咽:“你,你到底是谁……”
男子淡雅一笑,转身对着将死之人徐徐拿下面具。
风雪落在他的眉间,萧萧肃肃,磬折秋霜。
“你是值得让人尊敬的教主,那么,便如你所愿吧。”
垂死之人瞳孔蓦地睁大,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失礼了。”男子微笑着戴回面具,袖中玉指并起,迎风而立,一枚银针在他的指尖闪过零星的寒芒。
苏灵郡心急如焚,几乎是扑过去想要阻止悲剧的发生,但还是被那男子抢先了一步,他广袖扬起,指中银针分毫不差地刺入老者咽喉,见血封喉,没有留下一丝余地。
“住手!快住手!”苏灵郡扑上去,却被男子捷足先登,他身子灵巧一侧,如飞燕般轻盈,转瞬间便落在苏灵郡身后,一掌击在了苏灵郡的肩头,他的掌风轻柔,虽然用了一点劲道,但是并没有没有让苏灵郡受伤。
苏灵郡踉跄着往前栽了几步,勉强站住脚跟,一张清冷的脸上因为生气而染上了一层血潮,他厉声道:“你疯了吗!你怎能如此杀害无辜!”
“是啊。”男子长叹一声,“万物皆有灵,不可随意取其性命。”
“你既知道万物皆有灵,为何又随意夺取别人性命?!”苏灵郡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指责道。
那一掌虽没有让他受伤,但毕竟是用了内功的,他的气息多少还是有所波及。
男子眸中染异,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也不应该在这里的。”
“你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苏灵郡看着他,心中的疑问越聚越多。
男子立在雪中,静默无言,他与苏灵郡对视良久后,身影在雪中悄然褪去,如同清风拂过无尽的冰雪,冰冷中又带了些许柔软。
苏灵郡回过头,身后的老者的尸体正在随着雪落逐渐消失,不到片刻,竟然完全消失,像是凭空蒸发一般,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唯剩尚未干涸的血迹,斑驳的留在雪上,又与之融在了一起。
万籁俱寂,雪在黑暗中肆无忌惮的下着,似是无始无终了千年,很快,那些血迹便被一层又一层的落雪覆盖,掩埋在这苍山上,永远藏于黑暗。
“唉。”苏灵轻声叹气,他顺着男子消失的地方继续走着,双指在空中一画,一缕火焰落在他的指尖,摇摆不定,像是残烛眨眼即逝。微弱的光芒与他指尖隔了一条缝隙的距离,为他指引下山的路。
山脚下有一家酒馆,在曾经的某段时间里,他常去那里解闷,那里人不多,算得上清净,也可以让他独自在那里安安静静的迷失。
他步伐缓慢地朝那里走去,每走一步,心中的愧疚便会像根枷锁,紧紧地勒住他,让他的久久无法平静。
雪还在天空飘着,仿佛要让所有人感受到它的凄冷,要冻住苏灵郡的骨髓,让他回想起雪地里的那张含恨而终的脸,让他忆起那场潜伏在黑暗的追杀,是如何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把苦涩悉数咽下,望着不远处的那家酒馆,玉指在黑夜中微微颤抖,想不到距离那场追杀,竟已过了八年之久。
从长安追到玉溪,他一路踏着尸山血海而来,最终是在一座雪山上了结了全胜教教主,也彻底结束了这窒息而沉闷的一年。
而那座雪山,便是他身后的这座山,让他终生难以忘怀的地方。
那时他少年得志,世人皆叹逸尘仙君的弟子年少有为,能在弱冠之年便名动万里,却罕有人知道那名弟子姓甚名谁,甚至连神祭的其他弟子也都不知世人口中的那名仙君衣钵弟子长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