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九华山时,已是入夜,有弯月遥遥的挂在高山之上,清冷柔和的月光铺在山道石阶上,澄亮的宛若一条通往云端的银河。
楚蓝抬起头,高山上灯火通明,九重宫阙仿佛散发着微光,庄严而沉静。
“上山时不得走捷径。”顾云泽把他放下,率先走上了石阶,“跟我来吧。”
“哦哦,好的。”楚蓝回过神,撩袍跟了上去。
足下的台阶高抖,顾云泽走在前面,楚蓝就跟在他身后,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少爷,不过一半的路程,楚蓝便已是累的气喘吁吁,完全跟不上步伐。
冷月下,除了衣袖的摩挲之声,便是楚蓝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
顾云泽忽然停住了步伐,半侧过身,对他伸出了一只手,“过来吧。”
“啊?”楚蓝望着他,虽然有所不解,但还是乖乖的把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一股寒意瞬间窜边了他的全身,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奇特的力量。
下一刻,他便被顾云泽重新抱起,直接飞身掠向了山顶。
缥缈的云雾在他周身漂浮着,仿佛唾手可得,他转过脸,忍不住问道,“不是说,上山不得走捷径吗?”
“所以现在是破例一次。”顾云泽淡淡地说。
“那你不怕他们罚你吗?”楚蓝小声问他,“我小时候在学堂的时候,凡是不遵守规定的,都得挨罚。”
“但你见过先生罚自己的吗?”顾云泽垂眸看了他一眼,“不得走捷径的那条规矩是我定的。”
楚蓝:“……”
他抱着他掠过群山,俯瞰着月下曲折蜿蜒的山路,静谧的仿佛连风声都冷了许多。
不多时,顾云泽便带着他停在了一扇大门前,宗玄剑派坐落在九华山之首,金銮宝殿,琼楼玉宇,偌大的门派中,通明的火光在悠悠的摇曳,巡逻的弟子正沿路返回。
“见过小长老 。”有人看见了他们,便走过来恭谨的行了礼。
顾云泽只是微微点头,便道:“璇玑长老睡下了吗?”
“长老正在闭关中,应是三天后就出关了。”那弟子看着他,又道,“小长老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等三日后再说。”
“嗯,我知道了。”顾云泽言罢就要带着楚蓝离开。
“这位是?”那弟子像是才注意到他身后站着的男子,微微一笑,恬静温柔。
“是我带回来的人,叫楚蓝。”顾云泽言简意赅,“以后就住我阁中了。”
“楚公子,幸会。”他对楚蓝微笑着行了礼。
“幸会。”楚蓝点头示意。
待一众巡逻弟子走后,顾云泽便带着他穿过无数错落有致的水榭阁楼,走过石子铺成的小道,来到了一处静僻的阁院前。
与前面风光大不相同的是,这处阁院精简而雅致,有点点光影透过镂花窗斑驳的映进了屋中,顾云泽推开木质的门,点燃了灯烛,转头对他道,“你先睡这,我在隔壁的那间屋子,若是有事,叫我便可。”
连赶几天的路,楚蓝此刻也是筋疲力竭,他打了个哈欠,点头道:“那我先休息了啊。”
“嗯。”顾云泽替他合上了门,转身朝旁边的屋子走去。
漏尽更阑,楚蓝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屋外似乎有笛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像是露珠滴落的声音,短促而清脆。
他坐起身,这个声音……似乎是在哪里听过,想来这个声音如果继续下去,他也无法好好入睡,便索性出了屋子想找到这个声音的来源。
“吹笛子能吹成这样的,还真是罕见。”他嘟嘟囔囔的走到了院中,打了个哈欠,“这是吹笛还是鬼叫啊。”
弯月隐于云间,月影迷离,他连着找了半天,也愣是没有寻到声源处,笛声还在断断续续的传来,每一下都比上一次还要刺耳,他不耐烦的咬了咬牙,心道今日非要找到这个用乐器谋杀人的凶手不行。
找到声源处的地方,离玉生阁不算太远,楚蓝气呼呼的跑过来时,笛声已经停下,那人就站在树荫下,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能看见他正在把玩着手中的笛子。
“真是要命。”楚蓝扶额站定片刻,思量着该怎么上去跟那人说你的笛声实在太难听了,别吹了。
他在原地来回踱步,想了无数的说辞,但无一不被自己又驳了回来。
那人站在树荫下,像是突然领悟了什么,又把笛子横在了嘴边。
“别!”楚蓝见状也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了,大叫着冲了上去,“你停下,快停下!都是自己人,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什么?”那人听见了他的声音,徒然一惊,回过头来楞了一下。
“是你?”楚蓝也楞了一下,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加快步伐跑了过去,“顾云泽,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搞谋杀啊?”
顾云泽放下笛子,疑惑道:“怎么了?”
“你吹的真是……”楚蓝捂脸,“太绝了。效果堪比暗器。”
“哦。”顾云泽淡淡应了一声,垂首看了看手中的笛子,接着道,“也没有那么好吧,我练习没多久,相比暗器,我觉得还有待提高。”
“……”楚蓝扶额,心道你还真是够直。
“怎么还没休息?”顾云泽抬头,眸中的光泽映衬着月色,隐隐发亮,“赶了几天的路,很累了吧。”
“你还知道?”楚蓝打了个哈欠,转身坐到了旁边的石凳上,“你不累吗?这些天我看你都没有休息过。”
“我不要紧。”顾云泽淡淡地回道。
“什么不要紧?你也是人,累了就要休息不是吗?”楚蓝反驳。
“……”顾云泽沉思了片刻,“你言之有理,不过,我想多练一会吹笛。”
“你不要再吹了,不然我怕我会猝死在梦里。”楚蓝忍不住说了出来,“我想起来了一件事,你之前是不是去过渎川?”
“渎川?”顾云泽思索了一下,点点头,直言不讳道,“嗯,去过。那日你被薛景阳带走,我看见你没事以后,就一路跟着你从姑苏走到了渎川。”
“你跟着我?”楚蓝有些不信,“那你怎么没有救我?那天我可是差点就被那个薛什么掌门打死了!”
“他不会伤害你的。”顾云泽淡漠道,“我与他是熟识,他的性格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所以我就在暗中观察了局势,如果你真的有危险,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原来是这样。”楚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又道,“你那天……是不是也在练习吹笛子?”
“是。”顾云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有些不解。
“那就对了。”楚蓝的长眉舒展,旋即笑道,“我就说这世上还能有比你吹笛子更难听的人嘛。”
顾云泽:“……”
楚蓝撑着脑袋,远远的看着天边的流云,禁不住悄悄叹了口气,“不要灰心,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兴许还有救。”
“我以为没有那么差。”顾云泽收起了笛子,也没再多说什么。
“唉……”楚蓝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顾云泽干脆坐到了他旁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只是突然有点怀念家了。”他的眼睛藏在暗影里,沉的如同深渊那般,“以前在家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叫我阿蓝,现在……再也没有人会叫我阿蓝了。”
“为什么?”顾云泽忍不住问。
楚蓝:“你不是不让我回去吗?我还怎么能听见有人叫我阿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