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惠灵的一张脸耷拉得不能再耷拉了。没法看。她说:“本来这件事情我已经快忘干净了!你可倒好,如今又给我提起来了!你说吧,你到底想干啥!”
我说:“我要回家!”
“你不是答应要给我弟弟翻案了吗!”
“翻案是一回事!回家又是另一回事!”我说。
“那你答应过的事情,会不会反悔?”
“绝对不会!”
沉默了一会儿,金惠灵咬着牙点了点头,说:“好!那就把你送回家!这下你高兴了吧!”
我淡淡一笑,说:“无所谓高兴不高兴!”
金惠灵冷哼一声,说:“我发现你这个人心理不太平衡!自己不开心倒罢,也要故意惹得别人也不开心!你这样的人,是很难交到朋友的!”
我不再吭声了。意兴阑珊。
朋友?
我有朋友吗?
杨大宝算不算我的朋友?欧阳日月算不算我的朋友?
“金拾,你变了,你不再是那个充满正义感,很知道关心爱护我的拾儿哥!”金惠灵又说了一句。
我咧开嘴笑了起来。这种笑容看起来,一定是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诮。
我变了吗?
到底是谁变了?
只见金惠灵走过去,拿起桌子上的镜子照起脸来,并有意让镜子朝住我,想让我通过镜子看到自己的模样。我赶紧将目光挪开,半分再不敢瞅那镜子。
她的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冷笑。
接下来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屋内很安静。两人再无话。
我独腿伫立在那里,眼睛盯着某一处,身体一动不动。倔强得就像一根木头。带有一大坨疙瘩瘤,上面有一块被削去的木头。
金惠灵去了一个电话。她的丈夫很快回来了。有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在旁边,女人都变得矫情了,她委屈得哭了起来,扑到自己男人的怀里。
“怎么了灵儿?”男人严峻着一张面孔问。
“我多气得慌!有些人,你对他好,他都不晓得好!”
男人眉头一皱,好像猜出了点儿啥,冲我瞠目喝道:“你这人怎么回事!灵儿对你这么好,你还把她气成这样子!”
我没有吭声。
“要不是看在你这个半残的样子!我就打你,你信不信!”
我仍旧没有吭声。
男人手伸过来,让我看他手中一盒消炎止痒药,说:“我给你买来这个!快把你的脸抹抹吧!起一大片的干皮,到处乱掉!掉人身上,别人也跟着痒!这要吃饭时掉进碗里,才恶心人了!也就俺俩受得了你,换别人谁能受得了你!给,拿住吧!好药,一盒一百多!”
我没有伸手接,只是低头苦笑了起来。
“你到底拿不拿?不拿我扔了它啊!”男人声音提高了。
我只是苦笑不已。
“我扔了它!”男人冲过去,打开窗户,甩手将一盒药给扔出去了。
金惠灵抱怨道:“扔了它干什么!让他用吧!你装进他口袋里不就得了!”
“我装他马勒戈壁!他以为他自己是谁!一个丑八怪!半残废!搁这儿给我装什么装!”男人怒骂道。
“郭子健,你够了!不许你这样说他!”金惠灵流着眼泪大声说。
男人又说:”灵儿,他是不是不愿意配合咱们给你弟弟翻案,才把你气哭的?”
“不是!他愿意配合咱们!”
“是不是开价高了?狮子大张口了?他要多少?”
“不是!他一毛钱都不要咱们的!”
男人一下子愣住了。
接下来,他再说话的口气温和了许多:“除了这个,那还能有啥大不了的事儿!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呗!别动不动的就生气!灵儿,你太不懂事了!”指着一张椅子,对我说:“哥,你先坐下来!”
我说:“不坐了,我要回自己的家,麻烦把我送走,谢谢!”
男人看了看金惠灵,脸上出现犹豫不决,嘴上说:“这不能啊!把你送走了。等到开庭的时候,上哪儿找你去呢!”
我说:“你放心,我答应你们的事情一定能做到!绝不反悔!什么时候开庭了,去我家接我就行!我都成这副样子了,还能跑到哪儿去!”
“好吧!我先给你取些钱!”
“不要!”
“当真不要?”
“当真不要!”
于是,我们三人离开了这套房子。乘电梯到了楼下。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们遇见了跳完广场舞回来的二老。金惠灵的养父母。
戴金丝边眼镜的老女人说:“怎么要走啊?不是说好让他在这儿住下吗?”
金惠灵说:“他不住,非要回家!”
“哦!”戴金丝边眼镜的老女人又看了我一眼,眼神仍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她说:“他还好吗,精神状态还稳定吗?”
金惠灵欲说还休,看了看我,别开了脸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