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抽完一根烟。
王五子说:“大伙再加把劲!忙完就有钱发!”
于是几人又挥动铁锨,沿着棺材向下又刨了起来。担心有谁看不清将铁锨铲到棺木。我就将身体往前挪挪,滑到了土堆根蹲下身,让快有一米高土堆掩护住我。这样外面远处有人了看不到手电筒的光。我往坑穴里打着手电筒给他们几个照明。
随着泥土被挖出去的越来越多。两栋棺材裸露出来的部分越来越多。环境中伴随着劳力们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夜色好似愈发迷蒙。天上又阴了,乌云完全遮住了月亮。我感到一阵阵寒冷袭身。
气氛变得好像越来越压抑。
终于等到一个人开口说话了:“咦,这板子上面好像有一个窟窿!”
我赶紧站了起来,独腿一弹,蹦了下去,没站稳,一屁股蹾在地上了。连忙有个人将我搀扶起来,说你慢点儿,慌啥。
我绕过去一看,只见一块侧立着的棺材板子上粘着一堆泥土。用手将泥土扒拉下来一些,露出来窟窿眼。从窟窿眼里传出来一股极臭的味道,熏得我胃里一阵恶心,险些呕吐了。几个劳力也纷纷抬手掩住了自己的鼻口。
有一个人说:“这是尸体腐烂的味道!棺材板子穿透了!”
我现在只有一只手。若是用它来捂住自己的鼻口,就没别的手再去扣棺材板上的泥土了。于是我就问:“谁来把这镶在窟窿上的泥土给扒掉!”
有好几个人往后退了退,均表示自己不敢,这味道太难闻了,弄不好待会儿还有尸油流出来。
王五子凑上来,举着手里的铁锨说:“大舅哥,别用手扒,让我用铁锨铲吧!”
我摆手阻止,说:“不能铲。一铲就把泥土拱到棺材里去了。得用手扒,把手伸到窟窿里边,将土往外扒出来。还得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要让土掉进棺材里。要是棺材里真有尸油,泥土掉进去就很难清理了!”
王五子说:“大舅哥,你让我用手扒,我也不敢啊!”
我说:“算了,让我自己来吧!”
于是,我就做了一个深呼吸。咬牙憋住气。慢慢将手伸进棺材板上的窟窿眼里,反手一抿,手掌贴住了一块有些湿和黏的泥土,用力往外一扒。将泥土扒下来了一大块子。里面的恶臭更多地涌出来,熏得我难受。这简直不是人类能闻的味道。
越来越多的泥土被我从棺材板子上扒掉。露出来一个越来越大的窟窿。
最后,把镶在窟窿上的土给完全扒掉了。整个窟窿的直径约有六七十公分左右。容纳一个常人的身体进出绰绰有余了。
时间长了,这让恶臭给熏得有些习惯了。我也不再感到那么恶心得慌。我慢慢地呼吸着。只是扒到最底处的泥土时,沾上了一手尸油,粘乎乎的。我将手掌放在旁边的土壁上使劲搓了搓。
王五子气愤地说:“大舅哥!搁棺材上凿出这么大个窟窿。分明是棺材让人给盗过了!”
我没有搭理他,向一人要过来手电筒,通过大窟窿往棺材里照上了。只见棺材里的尸体,令人触目惊心。身上穿着的青蓝色寿衣已经让尸油给浸湿了。头部上的肉烂得正在生蛆,露出了骨头。尤其是两只眼眶里,各有一疙瘩的蛆正在蠕动着。
看得我一阵阵难受和恶心。
“哎呀!别照它啦!看得我受不了!”有人叫道。
王五子没好气地说:“看得受不了就扭过去头别看!谁还扳着你的头让你看了!”
我难过得流出了眼泪。这尸体就是我的父亲。他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王五子说:“不对劲呀!这人死后进了棺材,尸体上不是还盖着一条棉被吗?这……这我岳父的尸体上没有盖棉被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当初给我父亲的尸体装殓的时候,明明给它盖上了一条棉被啊!是我亲手盖上去的。记得还是一条用黄色锦缎布料做的棉被呢!上面绣了一条龙。
可此时,棺材里原来盖在我父亲身上的那条棉被去哪里了?怎么它不见了?
王五子说:“那条棉被,不会是让盗墓的给偷走了吧!奶奶了个比!啥王八孙盗墓的啊!连这样的坟都盗!”
我没有吭声。继续打着手电筒朝棺材里照着。发现尸体下面压着彩色斑斓的纱布,不禁扯动了一下嘴角。
彩色斑斓的纱布,其实是一只风筝。因为父亲生前的愿望,充满了童真,就是自己身上能长出一对翅膀,让他能在天空上自由自在地飞行翱翔。他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起过他的这个愿望。当时我觉得他很幼稚。跟普通人比起来,到底是有点儿傻。
母亲晁喜喜还因此嘲讽他:“大老猪,你长出一对翅膀,是要做一头飞天猪吗!”
他的死,让我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悔恨。为了象征性地满足他生前的愿望,我花钱买了一只最大的蝴蝶风筝。在给他的尸体装殓之前,我将色彩斑斓的风筝缝在了他的背后。
此举动还遭到别人的笑话和一些亲戚的反对。但那时我没在乎别人的嘲笑,更不顾亲戚的反对。固执让父亲的尸体带着一对色彩斑斓的翅膀进入了棺材。
有时候,童真的人,你就应该用童真的方式对待。他的愿望就算得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