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病榻前久无孝子。
可以说,我的母亲是很不幸的,因为她摊上了我这么一个不孝之子。
往事如昔。我想起来自己吃她的奶吃到七岁。都上了小学一年级。放学回来还要趴到母亲身上吃两口奶。别人都说我脑子聪明,学习好,都是因为吃母乳吃的时间长。
在农村,别人家的孩子很小就帮大人干农活,不干就挨吵挨打。而母亲从来不舍得让我下地干活。不仅怕我累着,还怕我被太阳晒黑了。
我想要什么东西,只要家里有钱她都会给我买。如果没有钱她就出去借钱。实在借不到钱买不来东西,她人十分愧疚,不住地哄我。并给我许下承诺,等家里有钱了一定会给我买。
小时候,相比在农村里的其它孩子。我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就连上学,母亲也要多花钱给我报一个实验班。怕大食堂油水不够,她又多花钱让我跟老师在一个食堂里吃饭。虽然我家不富裕,在村里还算比较穷的。
“穷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穷了孩子!”这句话用在母亲身上再恰当不过。
有人说,被宠溺的孩子长大不孝顺。棒子底下才能出孝子。
母亲说,这孩子心灵,有智慧,大道理能想通,根本不用打他教他,他自己就知道孝顺。
为了给我提供最好的教育,为了让我上大学,我家里熬成了村里最贫穷的一户。
但母亲从来没有后悔过。她说知识就是力量。学知识就是武装自己。我的儿子现在充满了力量。他是村里力量最大的人,早晚会有大出息。
我大学毕业之后,一直不见有出息,她才渐渐抱怨。
当她知道我当了一名作家以后,就不再抱怨了。
她说作家是高档人士。我正在过着高档生活。
不管怎么样。母亲的爱,毋庸置疑。比山重,比海深。
可现在,我想让她死。
她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如死了好。
在她不吃不喝的第五天,她终于饿死了,一双眼珠子翻过去了,成了全白。干枯起皮的嘴巴长得老大。
我在她脸上盖了一条白色的手帕。
明天,就是我结婚的日子。
我望着床上的尸体,作得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杨小芳来了。她问我准备好了吗。
我说准备什么。
她说准备明天的婚礼啊。
我说你是不是眼睛瞎,没有看见床上的尸体吗。
杨小芳面上作得十分惊讶,说:“我还以为她睡着了,她睡着之前,总喜欢往脸上盖着一条手帕!”
我说:“她死了,你看,盖在她脸上的手帕一动不动,说明她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杨小芳说:“这条白色的手帕上怎么多了五个红色的字?”
“你认得这五个字吗?”我问。
“废话,我又不是文盲!这五个字念:百无禁忌!大卫,你用血写的这个五个字?”杨小芳说。
我点了点头。
“用谁的血?”杨小芳问。
“我自己的!”
“你为什么要在这条白手帕上写这样五个字?”杨小芳又问。
我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
杨小芳垂泪说:“老人家这死的可真不是时候!明天就该咱俩结婚了,她今天就死了!她就不能晚两天再死吗!”
我没有吭声。
杨小芳掀开盖在尸体脸上的手帕,盯着它的面孔,说:“鼻口里不冒血。耳朵里也不冒血。说明她不是因为脑血管破裂而死的!”
我说:“一个人的脑血管破裂,不一定非得让你看到他的鼻口里冒血,耳朵里冒血!再说,谁告诉你她是因为脑血管破裂而死的?”
杨小芳说:“我的意思是想问,她是怎么死的?总不能是因为躺在床上躺死的吧!”
我说:“她是饿死的!”
“怎么会饿死?我给她捎了这么多点心,她都没吃完!”杨小芳皱起眉头说。
“我不让她吃东西!连续五天不让她吃,也不让她喝水!”我说。
“为什么不让她吃,也不让她喝?”杨小芳问。
我说:“因为我想让她饿死!”
杨小芳一脸的错愕。
“这么说,是你把你母亲害死了!”
“对!”
杨小芳看我的眼神复杂极了。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一样。
她问:“你为什么要害死你的母亲?”
“因为我觉得她该死!”
“她为什么该死?”杨小芳又问。
“因为她变成了一个妖怪!”我说。
“你从哪里看出来,她变成了一个妖怪?”杨小芳又问。
我没有再回答,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时间在静默中过去了良久。
我上前去,触摸了一下母亲的尸体。它已经开始变得冰凉和僵硬了。
杨小芳问:“你打算怎么办?给你母亲办丧礼不?”
我说:“没有人缘,没有朋友,办什么丧礼!若办了也没几个人来,场面岂不是很尴尬!”
杨小芳说:“那你的意思是,直接把你娘的尸体给埋了?”
“嗯!”
“埋在哪里?”
“埋在我家祖坟上!”我说。
“什么时候埋?”杨小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