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云初微这么一句安抚,曲氏忽然觉得心里那种七上八下的感觉慢慢消失了,微丫头说得对,做什么事都要遵从本心,或许李氏这事儿摊老太太头上会做得更绝更让苏府上下服气,可她不是老太太,没必要违心地去效仿自己本就不喜欢的人的手段。
——
文月郡主骆雨珊的生辰宴,国公府并没收到帖子,因此没人去,不过有了苏晏强大的情报网,云初微即便足不出户也能尽晓天下事。
骆雨珊算是顺天府贵女圈中的领军人物,平时围着她转的贵女不少,这次生辰宴来的人也不少,但有那么一部分,纯属来看笑话的。与她玩得好的那几位都知道她心悦晋王的事,也曾深信不疑等晋王玩儿累了静下心来就会娶她为妃,虽然晋王顽劣,但他生母受宠啊,今上要是一个不小心把心偏他身上让他成为继承人,那么骆雨珊便是将来尊贵的皇后娘娘,所以她们得趁现在抱紧大腿。
岂料,赫连缙的一巴掌,打醒了所有人的梦。
脸肿的是骆雨珊,看笑话的是那帮子曾经做梦的人。
席面上,众女睃过来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带着些冷嘲,让骆雨珊憋了一肚子的火,可她还是不得不全程陪着笑脸,谁让自己脑热把这些个一贯捧高踩低的混蛋玩意儿请来了呢。
游园的时候,碰到云雪瑶在刻意刁难许菡。
许菡原本没想过要去给骆雨珊过生辰的,只因赫连双怀着身子不能去酒席上,所以把这个名额让给了许菡,请她代替自己去送礼。
许菡来京城一年多,认识的人并没几个,玩得最好的也就云初微和永淳公主两个,与东阳侯府云雪瑶这一类是根本搭不到一块儿,可就算搭不到一块儿,人家也有的是办法搭上门来,分明是故意将她撞倒,还非得咬着不放,说她不长眼睛,撞到了未来的贤王妃也不知伏低做小赔礼道歉。
许菡撞破了膝盖,疼着呢,真想一转身回府抹点药,可围着准贤王妃的这几人不放她走,你一言我一句将她骂得狗血淋头,好似她真犯了十恶不赦的杀人大罪一般。
骆雨珊正愁一肚子火没地儿发,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个出气筒,又岂会轻易放过,于是几个人变成了一群人,全都叮着许菡不放,混乱中也不知是谁伸手大力一推,将许菡推入荷塘,没人呼救,更没人救人,岸边是一片哄笑声,紧跟着,人人就跟没看到似的全都走开了。
许菡不通水性,在水里扑腾两下就沉了下去,甚至都来不及呼救。
昏昏沉沉中,有人轻轻搂住她的腰肢,一种极其熟悉的墨竹香悠然入鼻,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搂住他,像是潜意识里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又像是要拥抱住这种恍若隔世的清香不让它逃走。
……
许菡是在自己家里醒过来的,睁开眼只见自己的两个丫鬟一个嬷嬷三双眼睛焦急地落在自己身上,她慢慢坐起来,“嬷嬷,我是怎么回来的?”
她记得分明,自己去守仁伯府赴宴,遭到了准贤王妃云雪瑶的刁难,文月郡主骆雨珊的排挤,最后被人推下水,之后……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她就完全不记得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是不会凫水的,如果没有人救,她一定会淹死,但当时的情况,那些人个个都巴不得她就此淹死了才好,到底是谁那么好心救了她呢?
“是骆二公子。”嬷嬷开口答:“是他亲自把姑娘送回来的。”一面说一面伸手去贴她的额头,就怕发了高热,那得赶紧请大夫了。
骆舒玄么?
许菡揉着额角,她怎么感觉那个人像是……晋王殿下?
在她没看到的角度,嬷嬷担忧地蹙了蹙眉,送自家姑娘回来的的确是骆二公子,但救姑娘的人却是晋王殿下,这件事,除了当时在岸边呼天抢地的她,其他人一概不知。
且看当时晋王殿下那样焦急的神情,像是一直放在心尖上的宝贝被人给伤着了,整个人阴沉得如同冰窖里爬出来的恶魔。
嬷嬷不比那两个懵懂未知的小丫鬟,她当然知道晋王殿下的那种眼神和反应意味着什么。也不知是福是祸,这事还是莫让姑娘晓得了吧,任何一个人摊上那混世魔王的魔爪,名声指定都得臭,更何况自家姑娘还未出阁,若是让外头人晓得了,往后姑娘还怎么嫁人?
“往后这种聚会,姑娘还是少去的好。”嬷嬷一面伺候着她喝下汤药,一面叨咕,“一个个儿都是贯会装的,一面要让外头人夸赞她们善良高贵,一面又做着恶心人的龌龊事,哪像姑娘你,善就是善,恶就是恶。”
许菡乖巧地喝下了一碗苦涩的药汁,今天争气地没吃蜜饯。
当时的情况的确由不得她,因是在内院,又是骆雨珊的地盘,那么多人对她一个,就算她有三头六臂百张嘴,也不一定能取胜。
只是将她推下河这件事,到底是个不大不小的仇,倒是可以记一记,等往后找着了机会还回去就是。
旁边伺候的丫鬟多嘴道:“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不,遭报应了吧!”
许菡微惊,“怎么了?”
丫鬟道:“姑娘有所不知,昨儿领头欺负你的那位云四姑娘和文月郡主二人,今天早上一觉醒来头发全掉光了,这会子估计躲在房里哭成一团呢!”
许菡愕然,“头发全掉光了?”
“是的呢!”丫鬟点头,“原本两家都是下了死命令不准往外传的,可这么惊悚的事,那些个爱嚼舌根的仆妇哪里管得住嘴,出府来办事就给悄悄传出来了。”
许菡嘴角抽了抽,该不会又是晋王殿下给那二人的教训吧?他这个人向来花样百出,整人都不带重样儿的。
其实她这次还真猜错了,替她出气的并非赫连缙,赫连缙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出手,云初微就行动了。
云初微素来最见不得恃强凌弱以多欺少,更何况许菡还是她的好姐妹,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这比喻虽然不恰当,但云雪瑶和骆雨珊胆敢欺负到她的人头上,那就别怪她不给面子,准贤王妃如何,皇后侄女又如何?惹她不高兴,她一样收拾!
为她配药的苏晏更是没什么感触,一副药就能让夫人开心的事儿,他很乐意做,不管她要去对付谁。
至于被狠狠整治的那两人——
云雪瑶一大早醒来只觉得头皮痒痒,让丫鬟打来温水洗头,岂料越挠越痒,索性用抓,头发一抓一把地掉,到最后掉得一根不剩,那又癞又秃的模样,吓得房里一众丫鬟婆子惊声尖叫。
云雪瑶本人更是直接哭晕过去。
这眼看着过完年就要嫁入贤王府了,却发生这种事,黄氏气得半死,砸了一屋子的东西,云雪瑶身边伺候的人谁也没幸免,全都被打的打,踹的踹,若不是范氏及时过来阻止,险些就被黄氏处死了几个。
相较于东阳侯府,守仁伯府倒是比较安静,骆雨珊的生母骆太太铁青着脸,让人迅速去请了大夫来,等大夫断言骆雨珊是中了药导致头发掉光,短时间内都生不出新发来时,她脸色更沉了些,也没罚骆雨珊身边的人,甚至连怎么回事都没问一句,只是看向骆雨珊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那不是看女儿的眼神,只是看一枚联姻棋子的冰冷眼神,不带任何一点关怀的情绪。没了发,没了名声,这样的人,便如同裂了一条缝的花瓶,终究失去价值,不值得再在她身上花更多的功夫。
“让人进来好生伺候。”骆太太离开得利索而决绝。
骆雨珊含泪看着母亲的背影,双手攥着被角哭得梨花带雨,哦不,现在这样子,已经哭不出美感来了,不哭还好,一哭,脑袋上加上脸上的狰狞,能吓死个人。
奶娘倒是真心疼她,眼泪汪汪地又劝又哄,奈何骆雨珊听不进去,哭得更狠。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即便她掉再多眼泪,也换不回之前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哭完了,还是得想办法找布蒙着脑袋尽量不出去见人。
先是被晋王狠狠打了一巴掌,再是一夜之间头发全掉光,骆雨珊这个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女,短短时日脸面和名声都荡然无存。
午时骆舒玄过来看她。
骆雨珊开初不肯见,她知道自己那样子一定能吓坏所有人,其实莫说外人,就连她自己都不认直视镜子里的那个丑八怪。
“雨珊。”骆舒玄在外面拍门,“你开开门,我来给你送饭了。”
光是看到那张脸就够糟心的了,骆雨珊哪里还来什么食欲,“我不吃!”
“雨珊,你都饿了一早上了,不吃东西怎么行,身体会垮的。”骆舒玄焦急地道。
昨天骆雨珊生辰的时候,他刚好不在府上,回来后才听说许菡落水,细问之下了解了真相,今天早上又出了这种事,虽然不敢十分肯定就是许菡在报仇,但想来也与她的落水有关。
许菡只是个弱女子,她做不到让雨珊这么轻而易举就掉光了头发,那么想来她背后有人相助,只是不知道雨珊这次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对方下手竟然这样狠,一毁就毁了她的一辈子。
“二哥,我真的不想吃。”骆雨珊心烦意乱,脑子里一团糟,对自己的将来到底要怎么办,一点主意都没有。
“不想吃就算了,你还杵这儿做什么?”
骆太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骆舒玄转过身,瞧清楚来人,勉强笑着打了个招呼,“娘。”
骆太太眼神冷淡,扫了一眼他手中的食盒,命令,“回房去,以后少来内院。”
“娘。”骆舒玄眉头紧紧皱着,“雨珊她已经很可怜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那是她自作孽!”骆太太沉着脸道:“本能成朵高岭花,非要把自己作成贱泥,这样的人,你还对她抱什么期望?”
“娘,雨珊还没及笄,她年幼,偶尔说错话做错事也能谅解的。”
骆太太冷哼一声,“昨天是对许府的那位姑娘出手,赶明儿是不是也敢依着自己年幼无知对旁人下手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她要是不这么作,那晋王能当众甩她脸子么?”
晋王赫连缙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人,在骆家,所有人都认为雨珊和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要时机成熟,这二人是完全能结连理的,岂料,随着年龄的增长,骆雨珊越来越不服长辈的管教,越来越脱离她的控制,学会了随心所欲,当然,也学会了作,整天交的都是些心口不一的所谓‘朋友’,表面上将她捧到天上,实际上背地里不知吐了多少吐沫星子。而骆雨珊也逐渐迷失在了众星捧月的飘然感觉中,总以为不管她做什么,所有人都会以她为中心,无条件支持她,附和她。
骆太太不是没说过,可长大的姑娘哪里像小时候那般好调教,你说得轻了,人家当耳旁风,说得重了,人家直接哭给你看,她爹又是个护短的,最是见不得女儿哭,骆雨珊一哭,遭殃的就是她这个生母。
为此,骆太太与国舅爷没少争执。
别人家是慈母严父,骆家倒是反过来,慈父严母,骆太太坚持要让骆雨珊培养出高贵冷艳的贵族范儿,国舅爷却不以为然,觉得女儿家就应该快快乐乐的成长,不愿意学的东西,不强求就是了,没必要逼着女儿去学。
其实不管是当爹的还是当娘的,这二人的出发点都没错,错就错在两个人的观点完全相悖,致使骆雨珊每天都活在矛盾的教育理念中,久而久之,扭曲了,她既不遵从她爹的完全放飞自我,也不遵从她娘的严于律己,结果学成了半吊子,再借着骆皇后的荣光,成功让自己成为贵女圈中的佼佼者,旁人都得仰着脑袋看的那种。
而她自己,则一味地沉浸在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状态下,根本完全忽视了旁人好话背后的嘲讽眼神,她以为她们都在羡慕她的容貌和才华,殊不知,她的那些“拥护者”缺的,只是一个能让自己一夜扬名的郡主身份以及身份背后的强大家族背景。
如今骆雨珊一朝跌下云端,再不是众人高高捧着的娇女,自然有的是人踩。
骆舒玄从来都知道母亲对于雨珊的严苛,他抿了抿唇,“娘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会劝劝她的。”
骆太太冷眼瞧了瞧骆雨珊紧闭的房门,没什么太大反应,她又不止这一个女儿,一个没了价值,再培养第二个就是,何必非要祈盼朽木能雕出朵花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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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掉得一根不剩么?”云初微听到结果,已经开始脑补那二人脑袋上又秃又癞的惊悚模样。
“回夫人,是的。”萧忌嘴角抽了抽,女人没了头发与没了那张脸还有何分别,今儿才发现,夫人跟着九爷的时间久了,连手段也学得狠辣无比。
“不过是掉头发而已,掉了日后照样能长出来。”苏晏不咸不淡地补充,“若是换了我,指定让她连头皮都给捋下来,一劳永逸,多省事儿。”
云初微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我就只是单纯地想给这俩人一个教训而已,暂时没想过要将其置之死地,不过这样也够折磨她们的了,萧忌说得没错,女人没了头发,与没了脸是一样的道理,我相信那二人今后连出门见人的勇气都没有。”
苏晏端着茶盏,微微抬眸,“你确定就这么放过她们了?”
云初微点头,“暂时就这样吧,若是以后她们敢再作妖,我又想法子收拾。”
一个是准贤王妃,一个是众星捧月的郡主,同时失去了象征着女人青春貌美的头发,想也知道哭都哭不及,哪里还有那么多心思出来作妖,不过要是有人真敢,她倒是不介意陪她们玩一玩的,刚好最近闲得发霉。
“九爷,驸马爷被赶出公主府了。”负责永平公主府那一块情报的司璟进来,禀道。
云初微挑了挑眉,按照规制,公主在驸马先前死的,驸马会被轰出公主府,而且还带不走任何一丁点的财产,所有公主府内的东西,都得上交国库。
魏延显然不会这么蠢,早在入公主府的第一天就得了苏晏的嘱咐,一定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把永平公主的财产不动声色地转移出来。
因此,永隆帝如今就算派人去回收,也只能收到一个空宅子以及里面的几十件古玩玉器,其他的值钱物件,早就在赫连珠死前被魏延转移出来了。现在派人去查的话,也根本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来,而永隆帝得知以后也没过分惊讶,只当是这个不争气的女儿骄奢淫逸把钱财都给花光了。
赫连珠那条线已断,魏延便重新回归了暗卫行列,从此轻易不出来见人。
云初微目送着司璟离开的背影,啧啧赞道:“九爷,没想到你的暗卫里面,竟然还有长得如此俊美的,这般容貌做暗卫,会不会有些暴殄天物了啊?”
苏晏眉毛微微一抽,待云初微离开以后招手唤来萧忌,“吩咐下去,就说司璟暂时不必出行任务了。”
萧忌略惊,“九爷的意思是?”
“让他去后院洗上一个冬天的衣服,还有,只能用冷水,要让我发现敢用热水,就再加一年。”
萧忌险些惊掉了下巴,不是吧,那位俊美的司璟大人得罪谁了,九爷这么狠罚他去干娘们儿干的活计?还不准用热水,洗上一个冬天的冷水?司璟那双修长如玉的手也得变成枯柴了吧?难以想象一个冬天以后,司璟大人的美貌还在否。
萧忌带着为司璟愤愤不平的心思离开之际,苏晏用盖碗拂了拂茶叶沫儿,细瓷轻碰的脆响声里,掺杂着他的低喃,“让他做暗卫,的确是暴殄天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