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和鲍氏当家人,在朝堂与执政闹翻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齐国朝野。
至于当晚某位贵君子,在家里大砸特砸的事情,一样是在暗地里流传着。
市井有言:这个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这堵墙修建的多么宽厚!
更何况齐国多女闾,满朝衮衮诸公,都是带把的。
男人么,一旦上了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哟!
而这一切,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田白等人并不曾知晓。
是以,当使者到来的时候,田白和鲍息都愣住了!
两人互视一眼:“小白,你以为这使者所来为何?”
“他们来干什么?”田白皱眉,少年嫩稚的脸庞上,嘴角已经生出了淡黑色的绒须。
少年郎思索一番,开口道:“你我家族那边,都没有丝毫消息,以此来看,怕是这使者乃是避开了家族那边过来的,若不然,家族也不会不通知我们的!”
鲍息点头:
“我疑惑的也是这里!”
“老爷子那边,没有丝毫的消息,也就是说这使者到来,要么就是快马加鞭,赶在了老爷子派来的信使前面……”
他端坐在蒲团上。
虽然海边已经开化,但是,齐国内地的雪花并没有融化。
在这个能够冷到了零下二十余度的齐鲁大地,春季总是缓缓来迟的。
是以,他们并不曾跪坐在冰凉的席子上。
那席位上,铺设了一层厚厚的麻毯,上面更是覆盖了一张绣花丝帛。
堂内炭火正旺,热的人面庞暖烘烘的。
但是,垫在了臀尖下的脚,却是冰凉。
田白微微活动一下跪坐的发麻的双脚,轻笑道:
“要么就是这些使者,你我家中并不知道!”
“要么就是这些使者,绕过了家中!”鲍息也是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判断。
田白和鲍息二人,看着自己两人异口同声的话语,顿时互相对视一眼。
“哈哈哈!”
两人复又大笑起来。
“小白,你且说说,哪一条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鲍息端起面前的清茶,喝了一口。
这种沁人心扉的茶叶本香,让鲍息从田白这里尝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放不掉了。
现今,鲍息喝的茶,都是按照田白说的法子,简单冲泡出来的。
田白一样是用茶暖暖手,他伸出食指,扣扣发痒的鼻尖,冷笑道:
“这等人早不来,晚不来,偏生等到莒国搬迁去了河北之后,才来了这里,仲父以为可是好事吗?”
鲍息豁然站起,连茶水洒在前襟,都不曾在意。
他拨开疾步上前,就要与他擦拭茶汤的侍女,急切道:“小白也是这么认为?”
“国高二卿多贪婪!”
田白幽幽叹息。
“仲父可曾知道,为何我之前名声不显,只是去了一趟翟地,便锋芒毕露了吗?”
“这都是什么关头了啊!”
鲍息一边让侍卫带着那齐国使者,先去暖阁等待,一边却焦急的不成:“小白不要扯这些题外话,快快与我分析分析!”
鲍息很是焦急,田白却毫不在意,他娓娓道来:
“周初诸侯三千,有故事流传至今的,约莫八百之数,是以人们多称诸侯八百。”
“这么多诸侯,虽然征伐兼并乃至数十,但是,其间称霸者,唯有五国!”
“齐国乃是霸主之首,更是远击北狄,匡扶天下!正所谓尊王攘夷者,齐国也!”
听闻了田白的话语里,鲍息的眼神中全是追忆。
那个时候,是他鲍家最为辉煌的时候啊!
莫看管仲被尊为“仲父”,更是执掌国政。
但是,从始至终,最得齐恒公信任的,就是他的尊祖鲍叔牙!
田白深吸一口气:“我本以为齐国乃是首霸,又是东方大国,自我牙牙学语的时候,便知道君上素来与晋国不合,更是多次互相争斗!”
鲍息点头。
去岁故去的齐景公,虽然有着诸多的不好,但是,不得不说,他也真的是骨头硬。
自从楚国被灭复立之后,天下当之无愧的霸主,就是晋国,甚至,没有能与其掰手腕的国家!
但是,偏生齐景公就是不服他!
齐国与晋国的龌龊,可不单单是暗地里来的,更是明面上争斗不休,甚至彼此数次动了兵戈。
这一点,鲍息当真是佩服的紧!
田白叹息一声。
“我是听着先君的故事长大的,幼时,我总是以为景公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田白摇头,脸上全是说不出的矛盾神色。
“你我生在衣食不愁之家,对于黎民,你我何尝接触了啊!”
“我三岁起,便开始读书,最先读的就是国史,那时年幼,拿不动竹简,是以,便有下人将书简放在案几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我认识!”
田白苦笑。
实际上,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他是很苦逼的。
人家说话,他听不懂,好不容易慢慢学会了这个时代的“雅音”,却到了识字的年纪。
田白原本以为自己这三流大学毕业生,放在这个时代,那就是八斗之才了!
哪知道好了!
只是看了一眼书简,他就头疼了!
这个时代,一个字有几十种写法,还都是流通天下的共识!
单单是官方需要使用的字体,都有十几种之多!
反倒是他稍微能够辨识一二的小篆,在这个时代,倒是类似于后世速记员书写的符号字体。
在这个时候,是下等人的书写方式。
他身为田氏子,总不能用这下里巴人的书写方式吧!
田白花了整整九年时间,才将文字给搞了一个清楚。
之后,他带着后世的记忆,和这个时代史书对于齐景公的描述,去了一趟翟地。
“去岁,我前往翟地,安置晋国二卿……”
“民多菜色,就是对于景公的夸奖了!”
田白一侧嘴角勾起,满脸的讥讽。
谁他娘能够想得到,齐景公竟然是这么一个玩意!
出了都城之外,野外的那些“野人”,就没有不愁吃喝的!
田白上一世考古的时候,还在苛责暴秦的泰半之税。
残暴的秦国,征收过半的税收,使得民不聊生,以至于秦国一统没几年,就完蛋了。
但是,谁曾想,这个谥号“景公”的家伙,对老百姓征收的税赋,竟然高达三分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