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带儿子上门请罪,是做好了儿子把命丢在明家准备的。但到底是亲生儿子,叫他为了大公子的私心去死,有多少不甘只有他自己知道。
便打算做最后一次反抗。
于是在诚恳请罪的同时,将方二直接绕过明夫人,交给了明将军。
明将军与方平相交多年,合作无间,了解甚深,当即察觉其中问题,不动声色按下,暗中让人重新提审方二。
请了罪,将方水阔丢在明家听天由命,一身憔悴沧桑的方平回了家,听闻管家急匆匆汇报方二一家老小被人劫走后,只以为是大公子所为,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想。
催促管家:“收拾的如何了?叫他们带上金银细软,粗笨物件儿全部丢掉,今晚趁夜走!”
管家犹豫:“老爷,事情真这般严重了吗?那小少爷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方平冷哼:“咱们知晓了大公子往各家安插探子的事情也就罢了,大家心知肚明的把戏,顶多叫大将军往后疏远我。
可知晓了大公子叫人暗杀庞舟,意欲栽赃我方家,你知道这事传出去,底下人会多寒心吗?为了稳定军心,这事儿都得烂在肚子里!
保守秘密的最好方法,就是死亡。”
管家一惊:“那小少爷?”
方平咬牙道:“水阔是为咱们争取最后的离开时间,否则你以为老爷我还能活着从将军府回来吗?
放心,不会叫水阔白白牺牲的,我了解大将军为人,看似豪爽,实则多疑,待方二招供后,他势必会疑心大公子。
呵,父子相疑,兵家大忌啊!你儿杀我儿,我离间你们父子情,不亏!去收拾吧!”
“相疑?疑什么?”小满听道维分析眼前局势,不太理解,“明家三位公子是明将军亲自教导大的,感情深厚,上阵父子兵,多少次交托性命,不至于为了庞舟一个外人产生嫌隙吧?”
道维不以为然:“那是父子四人齐心对外,利益一致的前提下,如今方二招供后,你猜明师会不会想——我的好大儿竟瞒着我做了这么多事?
这是已经发现的,那没发现的呢?他能不知不觉给城内大半高官家安插探子,那我身边有没有他的探子呢?
我还年富力强,他就这般急不可耐,想要做什么?此事是他一人所为,还是有人同谋?这个同谋又是谁呢?”
这话要不是道维说的,小满肯定当场用更加激烈的语言反驳了。
“明将军骁勇,为人出了名的豪爽,即便这名声中只有两分真,也不至于把怀疑压在心里放大,而不去跟亲儿子推心置腹的谈一谈?”
道维靠在城墙上懒洋洋翻个身挡住刺眼阳光,哼笑:“权利和人性,在大部分人身上都不能共融,有了权力,守护权利,争夺权力的同时,就逐渐丧失人性了。
叫人盯着方平那头,若今晚有人追杀,暗中帮一把,助他们离开白水城。”
小满不解:“方水阔任由明夫人处置,死活不论,不管其中有何龌龊,方家一力咬牙认了。本来就是明家的问题,不说事后补偿方家,他们还能对方家斩尽杀绝?这也太……”
道维突然扯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好比你现在欠小鱼一碗粟米,你会在秋收后第一时间还他,并且真心感激他。
若你欠小鱼几千斤粟米,你咬咬牙,省吃俭用十来年,也能还清这个人情。
若你欠小鱼十万斤粟米,你会想这辈子都还不掉了,干脆当牛做马报答他,自己还不完,儿子还,下辈子继续还。
可若你欠小鱼一条命,很多人知道你欠他,所以他家老人孩子能骑在你脖子上拉屎,能指着你妻子儿女鼻子想骂就骂。你又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去还他,你待如何?”
小满脸憋得通红,半晌没说出话,道维替他回答了:“你会叫他消失,直至世上再无人知晓你欠他一命为止。”
“升米恩斗米仇,不外如是。”
小满自认为见多了人心险恶,但第一次参与到大人物间的争斗,对名声在外的明将军心存幻想,觉得对方不应该是这种人,毕竟那是白水城所有百姓打从心底里尊敬的明将军啊!
但很显然这次让他失望了。
当夜亲自带人在城外与明家派去追杀方平家眷的刺客苦苦周旋半夜,若不是后来道维及时出现,他们可能折进去更多人手。
这夜发生的一切,彻底打破了小满对大人物的所有幻想,他问道维:“哥,是不是在那些大人物眼里,我们这些小匹夫活该饿死?活该上战场为他们挡刀剑?活该被他们冤枉后又被赶尽杀绝?”
道维反问他:“方二是匹夫,方平是匹夫,你我皆是匹夫。他们的匹夫一怒,什么后果,你马上就能瞧见了!不想叫大人物们也尝尝你这小匹夫之怒的味道吗?”
拍拍小满肩膀,让他自己想清楚。他现在手里无人,小满是可塑之材,尽全力培养,希望不会让他失望。
事态紧急,不给小满多少时间沉思,道维问他:“方平那边安排好了吗?”
小满不假思索道:“让人一路引着他们往平岭府亮河村方向走,保证拿足了兄弟们的辛苦费,叫方平一家在抵达亮河村前,身无分文!”
“城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