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头并没有什么好营生,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就像是木匠,泥瓦匠之类的,勉强算是技术工种,也会收学徒, 学到手艺混得好以后比之种地的到底是不用看天吃饭,好了些也有限。
在此之上会收学徒的,又显得比较高级的技术工种的,就是跟着店铺掌柜学一些知识, 从小学徒一步步升级,说不定以后也能当个掌柜。这种店铺就多了,生药铺子、首饰铺子、裁缝铺子、钱庄银楼… …在里面当学徒,风吹不到雨淋不到, 比起外头那些卖手艺的又好了些。
若是运气好, 识字算数上有些能耐, 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些个乡下人说不明白的大福气。
老妇人就是这种典型的乡下思想,觉得这种铺子里的学徒可比什么泥瓦匠或者木匠好多了, 确定四儿心意不改, 一定要学什么之后, 就咬着牙找了关系把他送到了一个茶叶铺子里当学徒。
对老妇人没想到“读书”这点,四儿思忖着, 应该是跨度太大,农家子读书出头的并不多, 且这边儿好像教育业并不是太发达的样子, 让一个无知村妇懂得让孩子读书上进, 实在是要求太高了些。
能够当学徒,在她们看来,就是很有出息的一条路了。
这样想来,四儿也没抗拒去当学徒,好歹是能够走出来看看了,虽然不是很远,但镇上和村里,来往的人都不一样,也算是长见识了。
说来惭愧,到目前为止,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都局限在一隅之中,所知甚少,也不知道外头是不是还有人如老妇人这般,这也让他愈发不敢贸然行事。
“这当学徒有什么好的,吃苦受累的,且等他腻了,我就把人领走,这段时间,你可给关照着,别让人欺负了。”
老妇人在村里不那么受人待见,但在外头,还是有些能够说上话的老闺蜜的,被她摆脱的这个婆子就是一个,李婆子是做媒婆的,常年走街串巷,还会兼职接生之类的事情,在镇上的名气不小。
有她出面,帮忙说一个学徒的差事,也就是嘴皮子上下碰一碰的事情。
李婆子看着慈眉善目的,听到这样的话,嘴角的笑也没变形,连声应着:“知道了知道了,定不会让你孙儿受欺负的,谁还不知道你啊,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哪里舍得放出来,如今孩子大了,出来见识见识就是了,又不是养不起,做什么受人磋磨。”
学徒并不是什么好行当,这年头给人当学徒是要拜师父的,这一拜真个要把自己的命都给出去一半,挨打挨骂,不给钱白干活,都是应该的,谁让你要学的是人家吃饭的手艺呢?
短的三年能出师,长的不定多少年都出不了师,还要在人家手底下受苦,比下人的好处就是命还值钱,不会随便被弄死,其他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不就是么,我就是这样说的,这孩子啊,大了就知道闹腾,等他知道好歹了,也就知道再没有不对他好的,我给他都安排好了,这辈子再不愁的。”
老妇人拍着大腿,说得高兴,倒是有那么点儿“酒逢知己”的意思,跟那李婆子聊得愈发投机,声音也控制不住地大起来。
四儿就在屋内,刚才认了个师父,对方还在旁边儿指导着大家认茶,听得外头那聒噪,嘴角抽了抽,到底没吭声。
“别人要说这话,我是不信的,也就是你了,本事大,什么都能安排得妥帖。难得来一次,走,去我那儿喝两口,我可才成了一桩事,人家给的喜酒,也让你沾沾喜气。”
“往日就罢了,今儿还真是该喝点儿,我给四儿找了个童养媳,以后还要你帮忙成礼呐。”
老妇人应着,跟着那李婆子,两个有说有笑地就走了。
声音远去,屋子里不知道谁吁出一口气,四儿看了看那郑师父,对方捋着颌下那两缕胡须,轻咳了一声说:“都记住了没?”
总共五个学徒,稀稀拉拉说着“记住了”。
便是有那么两个面色犹豫的,这时候也虚张了口,并不敢说不记得。
郑师父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个个考过去,指着分装好的一样样茶问名字问产地问年份,他速度快,回答的人下意识也紧张起来,知识不牢靠的立刻就显出来了,被小竹板在屁股上狠敲了几下。
五个人中两个都被罚了,却没有四儿,他答对了,郑师父对此还有些意外,本来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提了个简单的问题,也好,大家都好糊弄。
学徒是没工钱的,有些为了当学徒,还要往这边儿送钱,四儿不属于这种学徒,自然就被排斥在外,闲着的时候,也没人跟他说话。
四儿心里想,这怕不就是老妇人故意在门外说那些话的原因吧。这样被排斥,若是小孩子,还真的坚持不下去。
学徒是不能随便回家的,在这边儿住下来,日常跟伙计一样被指派来指派去干各种杂活,四儿被关照过,所做的不多,也就愈发不受人待见,特殊待遇什么的,总是有点儿招人恨。
那李婆子还真是说到做到,见天地过来看看四儿过得怎样,可有想回家之类的,几次四儿都发现老妇人就在附近,躲着没见他,大约是想要让他后悔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