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被宫里来的人吓住,什么都没做就走了?”方锦湖脸上带笑,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他歪在高脚椅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单腿微曲,伸展的另一条腿点了点跪在他脚边的富态中年人脑袋。
夜色渐浓,夕阳的余辉从窗边照进来,将他的脸分成明暗两半,眉眼间透出冰冷的邪肆,丝毫没有与谢宴清等人相处时的明朗气质。
“不、不是。”中年人被压着头都抬不起来,若是薛瑜在这间屋子里,立刻就能认出他是先前带人来孤独园找麻烦的那个管事。此时的管事毫无在孤独园的威风,浑身抖如筛糠,大滴大滴的汗水落到地上,“不”字说了几遍,半晌都没有下文。
“嗯?”方锦湖不耐烦地发出一声鼻音,屋内的压迫感愈发浓重,管事感到脖颈微微发凉,在可怖的压力下,他迅速找到了自己想说的话。
“此人自称王三,在西市盘了个铺子,又带着孤独园几人租下了坊里一间宅院,似是和孤独园的人有了默契。仆远远瞧着他还带了吃食给那些小孩——”
“陈安也跟去了?”方锦湖打断他。
“这……倒是没有。”
“废物。”方锦湖鞋尖顶着他的咽喉踢了一脚,将人踢得翻过身猛烈呛咳起来,他像是压根没看到管事咳得快背过气去,掸了掸鞋面,冷漠地走过管事身边,“不必再去了,再有下次,你家家主,怕是要换个人用了。”
“谢、谢您宽宥,奴绝不敢再犯。”管事勉强爬起,背后一片虚汗,跪在门内呯呯磕头,心中全是侥幸过关的后怕。
守在门前的积善寺僧人默默跟上,方锦湖没有回头,走出几步才轻嗤一声,“当真是蠢的,狼崽子,光给骨头可喂不熟。”
夜幕四合,群贤坊里的木鱼声和孩童们吵吵嚷嚷的笑声交织在一起,跟在方锦湖身边的僧人一个没注意,就漏听了一句话。
“主人有何吩咐?”
“继续盯着陈安,和王三。”方锦湖想了想,补上了后一个名字。
积善寺内槐树下宝相庄严的住持阖目念经,听到靠近的脚步声,诵一句佛号,“施主要走了。”
方锦湖歪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今日遇到的怪事,“老和尚,既有佛祖,世上可有妖鬼?”
住持声音平缓,“魍魉皆由心生,施主可是又头疼了?”
“呵。”方锦湖不置可否,越过他,往另一处隐蔽的厢房走去。厢房的密室里备着他常用的衣物,两个衣箱隔了很远,其中一个带着若有若无的甜香。他按住带着甜香的衣箱,手背青筋绷起,似用了极大力气克制,才打开了箱笼。
守在门前的僧人听到门开,笑着迎上去,却被一身衣裳糊了一头。“去,烧了。”
“啊?”僧人愣了一下,被方锦湖回头冷冷瞥了,立刻反应过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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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来!”薛瑜猛地惊醒,看到周围还是自己屋子的布置才松了口气。一夜噩梦,醒前梦里方锦湖顶着一张妖孽般的脸一步步逼近她,唇边带笑,眼神冰冷,带着不可捉摸的逗弄愉悦感,“竟有小老鼠进来了……?”
梦到被猫捉老鼠着实算不上什么好经历,薛瑜拍了拍心口,“真是倒霉,大早上被他吓醒。”
窗外刚蒙蒙亮,洗漱后薛瑜先去瞧了眼厢房里放着的大盆肥皂。肥皂外层已经有了些硬块,剥离这部分硬层,内里还保持着橡皮泥似的质地,任她随意塑形。将剥下的硬层碎屑拿帕子包起,算是给孤独园准备的福利,尚柔软的部分则像昨日献给皇帝时那样捏成方块,最终收获七块差不多大的肥皂。
皇帝派来赐早膳的内侍唱喏声催促着薛瑜,她留下六块肥皂,剩下一块分成两半重新捏好,这才揣着出门。
内侍眼看薛瑜从婢女的住处出来,神色有些暧昧,一脸了然,“殿下早些用膳,若是不够,奴再传一份来。”
薛瑜拎着漆木食盒感受了一下分量,脸有些抽搐,“不必了,多谢父皇赐食。”皇帝在想什么?两斤多的早餐还能吃不饱,她是能一口吃牛的大胃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