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淑媛抱恙以来,至尊每日都是酉时初刻就自昭阳殿起驾去往正福殿直至子时才回宫安寝。而今日,他却是去得晚了!
且非但是去得晚了,日常伴驾而行的唐太医今日也是不见影踪,就连身侧伺候的内侍都是简而又简--只余了两人!
这两个奴婢一个是永不离陛下的长侍,另一个看着可是眼生地紧、并不像是常在至尊身边伺候的人!可近日来宫中眼生之人本就是层出不迭,且都是个个俊俏抖擞,故而在至尊身侧骤然出现个欣长雅洁的人来自也不能当作奇事来瞧。况兼好事之“主”近来都被圈禁了不能出来指点议论,故而宫中奴婢们瞧见了也就瞧见了、面生了也就面生了--都并不想藉此生出什么“花儿”来,免得自己要死在了这“多生事端”上!
昭阳殿、正福殿本就临近,至尊今日的步伐又是爽利干脆、并不似往日那般拖沓垂沉。长侍觉得自己只疾走了几息,便已到了被蒙得严严实实的正福殿。
“朕不用你伺候了,自去歇息吧!”齐允不忙让他们去叩门,只先吩咐长侍。
“喏!奴婢谢陛下!”长侍弓腰行着礼就要告退。然他退着退着,还是忍不得再去瞄上了那新内侍一眼、心下忐忑更甚:适才盛家郎主、娘子进到昭阳殿谢恩之时,自己也只在门外侯了半个时辰。期间除了郎主他们告辞而去,就是乌泱泱一众羽林郎进去了又再出来、最后是盛家二郎拜别了至尊出宫........而此人,竟就是在那半个时辰之内从天而降,莫名而现!
莫说昭阳殿侍从册子上寻不出此样一人,就是数上阖宫的奴婢,怕也是无有这人在册!故以这人,究竟是从何来儿?又究竟是谁?
乍看着身形,左右上下,高矮胖瘦,可都是像及了李淑媛!但若是再高个几分,不也像方才蒙面的盛家二郎?!然盛家二郎方才已是出宫回去了的,还是自己送他出的宫门.......可为何,总要觉得去时的二郎要比来时的二郎更高些壮些,步履也是稳健踏实些?
“唉!可是自己愈发老眼昏花又是忧心悄悄因而看谁都是蹊跷作怪呢?!”
长侍退至了正福殿台基之侧,忽而自嘲一笑,“有无有此人也罢、是李淑媛也罢、是盛家二郎也罢,陛下说有那就是有、陛下说是哪个就是哪个,多疑多难,不疑才安,倒要老奴婢操什么闲心!”长侍想罢既走,可只走了几步就觉得怀中笨重拖累,疑惑着伸手一探--才想起了原是有沉甸甸的锦囊正揣在自己当胸、只待自己调派指使!
长侍摸着那鼓鼓囊囊的一堆哈哈一笑:真假是非原也不要紧。这囊中之物才是最最要紧!盛家娘子既然让奴婢去散,那也是让奴婢有那笼络人心之机。与其想那些个有的没的,还不如做些实诚之事.......”
长侍那里欢欣鼓舞而去,齐允与那面生的内侍却还立在正福殿前,良久未动。
“你!”齐允忍了又忍,实在忍不得了,才开口道,“你当去叩门!”
“哦!”李卉繁也不看至尊,只应了一声才往前挪动了几步,伸手就要去叩那门环。
“为什么定要朕说了你才是肯动?”齐允有气。可李卉繁不答,只砰砰啪啪地一顿砸门!
“陛下恕罪!”门还未启,就听见索珠在内慌慌张张地告罪之声,李卉繁忽然转头看了齐允一眼--眼中有愤!
“咣当”一声,正福殿正门洞开,李卉繁抬目看去:殿内是黑灯瞎火,差点就要不辩五指!
“陛下恕罪!”索珠放下掌在手中的千枝灯,带着两个宫婢直挺挺地跪在门内,“奴婢们疏漏,让陛下久等!”
“不妨!平身罢!”齐允言罢瞪了李卉繁一眼:你若心疼索珠,倒是好生叩门!一气乱砸之下,怎能让她不怕?而她怕了你却要怪朕......”
可他正要举步而进之时,倏忽一个身影一窜、已抢步入内。
“这个奴婢是哪里学的规矩?!陛下面前也能放肆成这样?!可是不想活了?”站起了的索珠正小声训斥着那先至尊而入的内侍,“陛下这几日或者是无心管束,然待我回了你们长侍,定也是有你好看!”
挨了索珠训斥的李卉繁心中大惊:怎么在家中一贯软绵依人的索珠而今竟是这样气焰万丈、咄咄逼人?至尊当前,她训人忤逆无理,可自己岂不是也是同罪?”
“难道是我不在的这几日,她生出了那心来倒跟陛下有了什么?”李卉繁一念既至、骤然周身一凉--就要抬手一个巴掌当脸赏了索珠!
“不对!不对不对!之前不也是如此?”李卉繁禁住了自己即将要甩出的手、大呼好险!
“我训夫人、索珠训奴婢,哪里管过陛下在与不在,哪里又曾好言软语过?我们主仆两人不是一贯如此?不是一贯地并不在陛下跟前讲究许多的分寸规矩?”
“他居然从不曾因此责过我?”李卉繁偷窥了已踏进殿门的齐允,“他这般可能算是纵着我?”
“哼!纵什么纵!我不过也就是借刀杀人的那把刀罢了!”李卉繁想起那日齐允说过的那些伤人之言,顷刻间又觉心如抓挠!
“陛下稍待,等奴婢们掌灯!”索珠轻车熟路地关上了宫门,那两个宫婢则一盏一盏地点亮了正福殿的灯火。
“回陛下,唐太医今日来得较平日早了些,坐了一刻便走了!”关了门索珠站定在齐允跟前回着话,“奴婢斗胆、敢问陛下,我家娘娘........可是有讯息了?”
“你家娘娘........”齐允抿了抿嘴角,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卉繁便向殿内走去,“宫令去问她罢!”
“问他?”索珠愕然!那可是才被自己恶声训斥过的人,就这样相问,他可是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