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自去岁三月二十一日闻报,二十二日即移居旧宅,男女惊骇之状,惨不忍言。至五月初五日,鸡泽知县到府;初七日提敬修面审,其当事噂沓之形,与吏卒咆哮之景,皆生平所未经受者,而况体关三木,首戴幪巾乎!在敬修固不足惜,独是屈坐先公以三百万银数,不知先公自历官以来,清介之声,传播海内,不惟变产竭资不能完,即粉身碎骨亦难充者!且又要诬扳曾确庵(省汝)寄银十五万,王金寄银二十万,傅大川(作车)寄银五十万,云“从则已,不从则奉天命行事!”恐吓之言,令人胆落。嗟此三家,素皆怨府,患由康门及之,而又以数十万为寄,何其愚也·····
呜呼!人孰不贪生畏死,而敬修遭时如此,度后日决无生路!旷而观之,孔之圣也而死,回之贤也而死,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者,予于此时,审之熟矣。他如先公在朝有履满之嫌,去位有忧国之虑,惟思顾命之重,以身殉国,不能先几远害,以至于斯,而其功罪,与今日辽藩诬奏事,自有天下后世公论,在敬修不必辩。
呜呼,炯矣黄炉之火,黯如黑水之津,朝露溘然,生平已矣,宁不悲哉!有便,告知山西蒲州相公康凤盘,今康家事已完结矣,愿他辅佐大齐于亿万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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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太初二年腊月二十三,广平府鸡泽县。
往日门庭若市的康府大门,见不到一辆马车踪影,不要说外省前来结交攀援的达官显贵,本地寻常百姓像躲避瘟神似得远远躲开康家,连街上讨饭的乞丐花子,也知道这里等同于阴曹地府,讨饭时候都要绕道走开。
院门口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县衙快手,各人手持腰刀,恶狠狠注视往来行人。
长满荒草的前院内,厢房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只是裂痕已爬上了雕花的门窗,雕花的门窗已不再鲜亮,鲜亮的明堂已织上了蛛网。
康应乾的大侄子康敬修,身上戴着手铐脚链,蜷缩在院子里,呆呆望向头顶上的天空。
他今年不过三十岁,因为前些时日受刑被打,牙齿掉了两颗,头发斑白,尽显衰老之态。
“人犯在哪里?跑了没有!”
两个鸡泽县典吏,径直走入康府,对着盘腿坐在院角的康应乾侄子道:
“你不在屋子里坐着,跑出来作甚,若是冻死了,县里可担不起责任!”
康敬修把脑袋偏向里面,闭上眼睛,没有搭理两人,似睡非睡。
“老子前日要的玉佩,你到底给也不给啊?”
“你叔叔当年从朝鲜人那里偷来的董其昌画,抄家时没找到,快交出来!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两个胥吏站在院落中,压低声骂骂咧咧。
“给还是不给!别以为你是康应乾的侄子,他现在还被关在诏狱!你们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两位典吏互换眼色,从袖中掏出截黑乎乎铁棍,满脸狰狞,作势又要打康敬修。
康敬修望见铁棍,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往后退去。
这些天,康家被地方老爷们勒索拷打,一遍又一遍,此刻除了身上破旧衣服,再没有什么东西可给了。
“好,老子今个儿就好好伺候你,让你知道做钦犯的滋味!”
一脸横肉的典吏抡起棍子就打起来,院落内响起砰砰的棍棒入肉声,康敬修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嘴里发出低沉的哀嚎。
在这鸡泽县地界,大齐统治极为薄弱,当官做事儿的基本都是前明的老人,这里天高皇帝远,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
“说还是不说!银子在哪里!”
忽然,身后传来炸雷般怒吼。
“住手!!”
两个典吏回头看时,一个身材极为魁梧的武将不知什么时候冲进院落,手持个巨大的狼牙棒,身后跟了群身穿黑服的兵卒,看样子来者不善。
大院外,那个负责看守康家的衙门快手,此刻正捂着肚子在地上嚎叫。
“你,你们是什么人!他可是朝廷钦犯。”
典吏被这气势惊住,一时手足无措,呆呆站在原地。
巨人身后冲出个年轻武官,从袖中甩出一道诏令,扔道两个县吏身上:
“太上皇已下诏赦免康首相,狗仗人势的东西,敲骨吸髓,把康家逼成这样!鸡泽县还是大齐的天下吗!今日我吴霄便替太上皇清理门户,杀光你们这群硕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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