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观若问题的时候,话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您就是从前梁帝的珩妃吗?”
她才一说完,便被年长些的侍女瞪了一眼。
方才谈话之间,观若已经知道她们是姐妹,因为梳头的手艺很好,所以从陇西李家被带了出来。
那位李大人是一路都少不了女人伺候的,而得了他青眼的女人,自然也有别的女人来伺候。
姐姐关心妹妹,怕她说错了话。可其实观若是比她们更没有地位的人,她也不在乎被人提起往事。
观若微微笑了笑,想要抚平妹妹被姐姐瞪了之后的尴尬和歉疚,“我的确是从前梁帝的珩妃,你有听说过我?”
那侍女望着她笑,仿佛有些诚惶诚恐似的,“整个梁朝,恐怕没什么人不知道您。传闻中您很美丽,像天上的仙女一般,所以梁帝见过您一次,便将您带进了宫中,封做了妃子。”
“那想必今日你要失望了,我其实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而已。梁帝的后宫里有许多比我更漂亮的女人。”
她只是有幸,又不幸的像了梁帝的发妻而已。
她很真诚的摇了摇头,“您的确是奴婢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不光是在这里。”
“从前奴婢在李家侍奉,李家有许多小姐,就是她们之中生的最好的六小姐也比不上您。”
她们姐妹应该也已经侍奉过不少梁帝的妃子了,观若没有去问。
这于任何一个女子而言都是莫大的羞辱,她不想知道已经有谁经历过。
观若也很真诚的向她道了谢,“谢谢你。这样的好话,我已经许久都没有听过。”
梁帝是从来都不会夸奖她的容貌的,她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仿佛只是一个她生活的旁观者,很少触碰到她。梁宫里的美人也实在很多,所以在她出宫之前,从未觉得自己的容貌要比寻常人更好。
梁宫里开过的花朵太多了,每一朵都明媚鲜妍,一副好皮囊,并不能为她带来很多她觉得的珍贵的东西。
上一个这样夸奖她的人,好像还是云蔚山的“李三郎”。
她会做山间的一切活计,却不懂得如何为自己梳一个好看的发髻。
那时她也是从不用脂粉的,山中只有他们两个,每日她都有做不完的事,并没有时间精心的妆饰自己,如从前在梁宫中一般,摇着宫扇赏花看戏。
她记得那一日,是她生辰的时候。他借口下山去采买些用具,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很多女子会喜欢的东西。
她其实根本都不会用,在梁宫里的时候,每一日她的妆容都是宫人细细描绘的,也许是为了让她看起来更像文嘉皇后。
便如她从不适合画柳叶眉,却日日都如是。
而在她进宫之前,几乎已经到了温饱不能的地步。
他就和她开玩笑,说要为她梳妆。
他当然是更不会的,下手太重,把她化成了个妖怪。她要看铜镜里的自己,他干脆耍赖,抢过了铜镜,把手伸的高高的,不肯叫她够着。
她就伸手去攀他的手臂,眼中只有高高举起的那面铜镜。她只到他的肩膀,他一直低着头,笑着看着她。忽而将头更低,把他的唇落在了她的额上。
他很快察觉了他的失态,退开了一步,放下了手。
她也还记得她自己那时的无措,没有人对她做过这样的事。她面颊上自然而生的红,要比他为她涂的胭脂更艳。
她其实已经看见了,又不是被他握在手中,铜镜就不会映照出她的脸庞。
他总说她傻,其实那时候他明明也有几分傻气。
他说,“阿若,我永远都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她现在想一想这些事,几乎要落下泪来。不知道她在他面前,一口一口的呕出血来的时候,他心里又作如何想。
胡嬷嬷进了营帐,“殷娘子,随我来吧。”
观若顺从的起了身,向着姐妹俩点了点头,算作告别。她尽力的让自己表现的很平静。
她跟着胡嬷嬷走出了营帐,已经是繁星布满的时候了。
她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开口询问了:“不知道嬷嬷能否告诉妾,今夜要去的,是哪一位大人的营帐。”
就算她离这样的命运已经不远,早一刻知道也是好的。
胡嬷嬷回过了头,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语气比方才更客气的多。“是晏将军处。”
观若拢在袖中紧握成拳,以克制自己身体颤抖的手顷刻间就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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