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伯逸不是杀人狂,如果齐军攻破长安,很多人都不会死,嗯,应该是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死,最多不过牢狱之灾。
但是他杨坚肯定是必死无疑的。
这点毫无疑问。
杨坚不想死,他还没有活够。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心里的那些抱负,胸中的那些宏伟蓝图,一个都没有实现。
大丈夫岂能倒在这种牢笼里?
“哟,这家伙鬼鬼祟祟的,会不会是一条大鱼呢?”
杨坚已经看到了狗洞的位置,正打算过去钻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邪里邪气的声音。
他回过头,看到三个拿着剔骨刀的青皮,一步步的接近。
杨坚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居然没有佩剑!他这才想起来,为了不引人耳目,他故意没有带佩剑,因为有时候,哪怕再烂的剑,也是象征身份的一种东西。
可他没想过的是,有时候装低调,也是一种很危险的事情。因为你装得过于低调了,在某些不开眼的人看来,你就是最弱小的蝼蚁,哪怕只是心情不好,也可以上来踩一脚。
“你们想做什么?”
杨坚沉声问道,他现在已经没有跟这些青皮周旋的心情,齐军已经开始入城了!再不跑,就跑不掉了!只要是在长安城内,被抓到就是时间问题。
“不做什么,就是看你包袱里鼓鼓的,咱们想看看里面装着什么。”
为首的那个青皮,脸上已经出现了狞笑。说是看包袱,其实无论里面有没有东西,他们都不会放过杨坚。
至于说为什么……其实不为什么。
有些人就是以欺负弱小为乐,平日里有秩序的时候,他们被律法和执法的人所震慑,尚且不敢胡作非为。而一旦秩序崩坏,这些人内心的恶魔就会跑出来了。
杨坚才懒得跟这些青皮说什么,他趁着三人不注意,拔腿就跑!
“胆子还挺大,我看你往哪里跑!”
三个青皮奋起直追,很快就将杨坚追到,抢走他的包袱,临走的时候,还朝着他的腹部捅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杨坚倒在地上,视野渐渐模糊。
他想过很多死法,不屈不挠的痛骂高伯逸,被斩首。
平静的一杯毒酒赐死。
被高伯逸嘲讽后虐杀。
很多可能都想过,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没有死在仇人高伯逸手里,却是死在了三个名不见经传的青皮手中。
何其悲哀!何其意外!让人恨不得仰天长啸!
“唉!”趴在地上的杨坚,发出人生中最后一声叹息。
……
长安东城外,高伯逸的亲卫,粗鲁的将宇文邕身上的龙袍扒了下来,甚至还丢在地上踩了两脚。宇文邕很想骂一句“士可杀不可辱”,却不知为何,话语卡在喉咙里硬是说不出来。
高伯逸坐在轮椅上,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宇文邕。
“要自尽么?我可以借把刀给你。”
高伯逸微笑道。
“今日的宇文邕,就是明日之高伯逸,你只是赢了这一场,以后还长着呢,谁也逃不过青史的鞭挞拷问。”
宇文邕输人不输阵的嘴硬道。
“带下去吧。”
高伯逸轻轻摆手。
“用我和宇文宪的命,你真的愿意放过我宇文氏一族么?”
宇文邕挣脱了一下身边的神策军亲兵的押解,但是没挣脱开。
“你觉得呢?”
高伯逸反问道,并未回答。
“呵呵,朕就知道,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
宇文邕冷笑了一声,心若死灰。然后他就被高伯逸的亲卫带走了。
“爱妃,推车,朕要去长安城里逛一逛。”
高伯逸拍了拍郑敏敏的手说道。
“你真的会把宇文氏一族斩尽杀绝?”
郑敏敏小声问道。
“当然……不会。现在关中的世家豪强都看着我们呢,杀光宇文氏确实是爽了,可那些关中世家会怎么看待我们?
做事留一点底线,就不会把对手逼到狗急跳墙。无论怎么争斗,都要把游戏规则限制好,不能无限制无底线的恶斗。
这天下,终究是天下人的。关中世家,甚至包括宇文氏在内,也是天下人之一。”
高伯逸的这番话,被郑敏敏写到了传记里,又被李德林的儿子李延寿写进了正史里,成为他政治家的底色。
“阿郎说得有道理,只是……宇文邕未必会信呢。”
“无所谓了,眼中有屎的人,看别人都是屎,随他去吧。”
“你要怎么处理宇文氏兄弟呢?我以为你之前只是在开玩笑呢?”
“周国已灭,昏君宇文邕,自然会得到国法的审判。至于宇文宪,他谋划刺杀齐国大军主帅,也就是我,应该判处绞刑。
其他同谋,执行者,该怎么判怎么判。至于其他知情不报的,助纣为虐的,国法里有的我们按国法来判,国法里没有的,我们马上将其补齐。
如此一来,既不暴虐,又能彰显我齐国之威严。想让别人守法,首先你自己就得遵守游戏规则。懂么。”
高伯逸转过头,对郑敏敏眨了眨眼。
“对别人来说是法律,对我们来说,只是游戏规则,对么?”
“对,总算还没笨到家。”
两人一路走过乱糟糟的长安东城,走过拥挤不堪的长安中城,又走到无数士卒严阵以待的长安西城,进入皇宫,来到破败的大殿里。
高伯逸从轮椅上站起身,在众将士错愣的眼神中,慢慢坐到一个时辰前宇文邕坐过的龙椅上。
“老实说,坐着挺不舒服的,很硬,而且不能靠着。”
高伯逸略感无聊的点评了几句,站起身对左右说道:“将这龙椅拆了。天下虽然很大,但龙椅只需要一个就够了,至于其他多余的,有多少,就拆多少吧。
先从这一个开始。”